葛剑雄：从“约法三章”看，如果把宣传手段当事实，那就上了大当

葛剑雄：从“约法三章”看，如果把宣传手段当事实，那就上了大当

“约法三章”是汉高祖刘邦在进入咸阳后，与百姓约定的三条简单法律：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这一举措被后世传为佳话，被视为刘邦赢得民心的关键。然而，历史真相是否如此简单？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通过深入研究史料，揭示了“约法三章”背后的故事。

“约法三章”这一成语，在今天的语境中，意味着双方或多方之间达成的简单明了的约定或契约。然而，其历史渊源却并非如此简单。据《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刘邦军队进入咸阳后，召集各县父老豪杰，宣布“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这一举措看似赢得了民众的拥护，但实际上，这三条法律在实际执行中存在诸多问题。

首先，要确定杀人、伤人、盗窃罪的具体标准本身就是一项复杂的任务。杀人罪相对容易判断，但伤人罪和盗窃罪则涉及不同程度的伤害和盗窃金额，难以用简单的“抵罪”来概括。此外，法律的执行也面临诸多挑战，如罪犯的审讯、证据的收集等。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这些都难以得到有效解决。

更重要的是，从刘邦进入咸阳到被项羽取代控制权，时间仅不到两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刘邦及其部下忙于接管秦朝政权机构，根本无暇顾及“约法三章”的实施。将领们忙着瓜分金帛财物，而萧何则专注于收集秦朝的律令、图书、档案等。因此，“约法三章”在实际操作层面几乎不可能得到执行。

事实上，刘邦在实际统治中并未遵循“约法三章”。例如，他对大女婿赵王张敖随意辱骂，甚至对谋杀未遂的贯高施以酷刑。在攻打东垣城时，刘邦还违背了不杀降人的底线，将曾辱骂他的士兵全部处决。功臣韩信、彭越等人也被以谋反罪残酷处决。这些行为显然与“约法三章”中“杀人者死”的原则相悖。

到了汉武帝时期，汉朝的法律体系已经完全脱离了“约法三章”的框架，转而制定了更加严酷和繁琐的法律条文。《汉书·刑法志》记载，当时的法律条文多达三百五十九章，死刑条款四百九条，死罪判例一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件。这种严酷的法律体系与“约法三章”所宣扬的简明法律理念形成了鲜明对比。

通过对比《史记》和《汉书》的记载，可以发现“约法三章”更多是一种政治宣传手段，而非真正可执行的法律。它在当时可能确实为刘邦赢得了短暂的民心，但最终并未在实际统治中得到贯彻。这一发现提醒我们，在阅读历史时，不能仅看表面记载，而应深入分析事件的前因后果，区分主观意愿与客观事实，避免被宣传所迷惑。

本文原文来自葛剑雄著《不变与万变》，原标题为《刘邦与百姓“约法三章”可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