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鹧鸪天》：从街头偶遇到词坛佳话

宋祁《鹧鸪天》：从街头偶遇到词坛佳话

套用，是文学创作中一种非常重要的手法，但其成功的原则就是必须比原句的境界更高，否则就成了“画虎不成反类犬”。在这方面，宋代词人宋祁有一首好词《鹧鸪天》值得大家学习。

据《花庵词选》记载：有一天，宋祁信步走在开封城最热闹的繁台街，正巧遇上宫廷的车队迎面而来，连忙侧身让道。

一辆宫车从他身边缓缓经过时，听得一女子轻声道：“这不是小宋嘛。”

宋祁听到有人说自己的名字。连忙抬头看一眼，只见到一位年轻宫女将车帘挑起一角，瞟了他一眼，捂嘴粲然一笑，然后放下帘子，宫车扬长而去。

这下搞得宋祁心旌摇荡，回家后三天三夜耳中都是那位女子的巧笑倩兮，眼中都是那位女子的美目盼兮。

小宋茶饭不思，魂不守舍，提笔写下了一首《鹧鸪天》：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这首词，读者一看就会觉得十分眼熟。

词中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字不改地挪用李商隐的无题诗，在此处与情节配合得严丝合缝。

“车如流水马如龙”来自李煜的《望江南》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一句。

而尾句的原型，则是李商隐的另一首无题诗“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宋祁改“一万重”为“几万重”，比原诗更加惆怅的心情跃然纸上。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
闹市中，和一辆漂亮马车不期而遇，一声勾魂的呼唤从绣花窗帘中传出。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和你没有彩凤那样的羽翼可以自由相会，但有灵犀一样的感应心心相印。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
你的居所是金屋深宫，你出行也是坐在白玉鸟笼中，今天啊，车如流水，马像游龙。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古代的刘郎叹息过仙界和人间的距离，我想去的地方比仙界还要遥远。

此词上半阕写相逢时的两心相印，下半阕写离去后的心牵梦萦，整首词有一大半是化用前人的诗句，却连缀得浑然一体，妙趣天成，可称得上一首“风流闲雅”的好词。

差点忘了，关于这首词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此词一出，立刻在京师传开，最后传到了宋仁宗那里去。

宋仁宗追问当时在现场的人：“是哪辆车上的宫女喊了宋祁？”

一位宫女站了出来，略带腼腆地说：“当时我们去侍宴，见到宣翰林学士，左右大臣介绍说那个学士就是宋祁。当时我在车里见到他，就叫了他一声”。

皇帝一听哈哈一笑，立刻召宋祁来上殿问话。

宋祁诚惶诚恐，羞愧难当。宋仁宗笑着打趣说：“看来蓬山并不远嘛！”接着，就把那个宫女赏赐给了他。

值得一提的是，宋祁的这首《鹧鸪天》虽然是一首好词，但让他扬名北宋词坛的却是下面这首：

《玉楼春·春景》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这首词歌咏春天，洋溢着热爱生活的情感，措辞华美而不浮艳，将执着人生、流连春光的情怀抒发得淋漓尽致。

“闹”字不仅有色，而且似乎有声，把无声的姿态说成有声的波动，还让人联想到花枝上的春鸟和鸣，感受到春天带来的勃勃生机。

王国维极其赞赏这个“闹”字，认为是了不起的创作，正如他在《人间词话》中评价说：“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宋祁也因“红杏枝头春意闹”而名扬词坛，被称为“红杏尚书”。

应该说，“红杏尚书”这个名字十分契合宋祁的身份气质，一方面是浪漫多姿的个人生活，另一方面也描述了端正严谨的官阶，两种生活互为补充，交相辉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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