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特有萤火虫面临生存威胁，摄影师八年长曝光记录

日本特有萤火虫面临生存威胁，摄影师八年长曝光记录

日本摄影师小关一成（Kazuaki Koseki）的《夏夜精灵》（Summer Fairies）系列作品，通过长时间曝光拍摄，展现了日本特有萤火虫"姬萤"（Luciola parvula）在森林中飞行的美丽景象。这一项目历时八年，不仅记录了萤火虫的生态，也反映了自然环境的变化和生物多样性面临的威胁。

神居住的地方。那里有许多神灵守护着森林。日本的山林河流中供奉着许多神灵。这是人们自古以来珍视的地方，是重要的存在。

面对夜晚森林最深处的黑暗，小关一成经历了一个令他难以忘怀的令人敬畏的画面。仿佛被光线描绘一般，森林在‘himebotaru’（姬萤），一种日本特有的萤火虫，闪烁的飞行轨迹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八年来，他每年夏天都会回到位于东北地区（Tōhoku region）山形县（Yamagata prefecture）的森林中，观察这种萤火虫的生态，并试图将他最初看到的画面通过摄影传达出来。

《夏夜精灵》（Summer Fairies）是献身与艰苦技艺锤炼而成的作品，旨在与世界分享萤火虫的美丽。面对因人类活动和气候变化所带来的日益增长的威胁，萤火虫是当今不稳定时代中许多处于风险中的生物之一。小关对这些安静而崇高的夜间景象的记录，饱含着他对这些发光"邻居"的深厚爱意，表达了他"生活在一个无可替代的世界中的幸福"。

水流森林内。茂密的森林形成河流。它是许多生命不可替代的流动。水滋养森林，森林滋养许多生物，并成为生物的温床。

小关一成的家族经营着一家摄影工作室，他从小就与大自然结下了不解之缘。童年时期，父母经常带他去大自然中游玩，让他接触到了丰富的自然环境。成年后，他开始学习飞蝇钓，这让他更加深入地了解了自然的奥秘。他不仅学习了鳟鱼的生态，还通过实地考察和书籍了解了河流的季节变化、鳟鱼以水生昆虫为食的习性、形成河流的地质结构、天气变化等。这像是一场探索自然秩序的旅程。他继续带着相机行走在大自然中，聆听自然的声音，观察它，触碰它，闻到季节的气息，偶尔享用它的馈赠，用五感去感受它。

日本虽然国土面积不大，但四季分明，东北地区自然资源丰富，许多原始的荒野依然保存完好，同时也保留着许多古老的信仰和独特的文化。奥羽山脉（Ou Mountains）位于东北地区的中心，山脉东西两侧的气候略有不同。山形县（Yamagata）位于奥羽山脉的西侧，这是小关一成的出生地，他自此一直生活在这里。这里被群山环绕，四季变化明显，冬天一些地方积雪可达几米，夏季则炎热潮湿。这片土地是古代绳文人生活的地方，自然崇拜，尤其是山岳信仰，非常盛行。

萤火虫之路。萤火虫飞过山坡。萤火虫发出的光形成了一条美丽而闪亮的道路。

在自然中度过的日子，以及东北和山形的气候、精神特质和四季的变化——这些变化他通过五感深刻体验到——为他带来了许多灵感。2011年3月11日，东日本大地震袭击了东北东海岸，包括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宫城县（Miyagi Prefecture）。看到朋友失去生命，看到那么多人受到影响，他感受到了自然的威力和生命的脆弱。随后，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给整个东北地区带来了无形的恐惧，也一度影响了他曾经走过的河流。这些经历成为了促使他开始创作作品的巨大动力。

神之门区域。绳子的另一边是神之区域。只有绑着绳子的那棵大杉树是一边扭动一边生长的变异体。绑在杉树上的绳子被称为“注连绳”，另一边是供奉神的屏障。这里交织着山、林、水，或许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小关一成第一次遇到"姬萤"是在一个夜晚，他独自一人走进没有月光的森林深处。大约30分钟后，他发现了一点点似乎在闪烁的小黄光，当他关掉手电筒时，他看到森林中无数的小光点在闪烁。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森林的轮廓也随着无数发光的光点开始微微显现出来。就像一片星空一样。原本让他感到恐怖的森林黑暗，在这些无数闪烁的光点照耀下，变成了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森林。当他那晚回到家时，那一幕仍然留在他的脑海中，这种情感上的体验促使他开始了这个长达八年的项目。

夏夜里的绣球花。夏日森林里盛开的绣球花……这是一种美丽的花，让我感受到夏天的季节。

日本有许多不同种类的萤火虫，其中最常见的是水生的"源氏萤"（Genji-botaru）和"平家萤"（Heike-botaru），以及森林中的"姬萤"（Hime-botaru，学名为Luciola parvula）。小关一成在这个系列中拍摄的萤火虫是"火焰萤"，它是一种体长约7毫米的小型萤火虫，发光强度较低，发光间隔约为0.5秒。类似的种类在亚洲和欧洲也有发现，但"姬萤"是日本特有的物种。由于它生活在森林中，直到最近它的栖息地大多仍是未知的，其生态及其他方面也尚未被深入研究。

他在山形县的几个地区的森林中观察过它们，但因为雌性"姬萤"的后翅已经退化，不能飞行，因此它们的分布区域难以扩展。通过反复观察和探索，他推测萤火虫可能是从日本以南的地区，甚至更南的国家，经过漫长的时间迁移而来。他正在寻找"姬萤"曾经穿越的路径（森林），并发现新的栖息地。这些森林中，有些是原始森林（老龄林），但也包括人工种植的森林、果园以及其他与人类相关的森林。这意味着这些环境长期以来能够让萤火虫得以生存。

深林妖精。萤火虫与森林的黑暗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梦幻场景。在夏日森林深处，太阳落山，森林被黑暗包围……在无人涉足的黑暗中，萤火虫公主美丽的轻舞开始了。这是夏日傍晚仅有 10 天的生命之光。

在日本，很少有人不知道萤火虫的存在。萤火虫长期以来都是许多歌曲、诗歌、故事、绘本甚至动画的主题。即使是那些从未亲眼见过萤火虫的人，也能将它们想象成原始风景以及古代日本的一种诗意象征。"萤火虫"这个词最早在1300年前的《日本书纪》（Nihon Shoki）中被提及，这是日本最古老的书籍之一。它被描述为"（螢火）Hotaru – 火"。由于它们在黑暗中发光，萤火虫常常被认为是火或星星。自古以来，日本人就将夜晚黑暗中闪烁的萤火虫与人类的灵魂和亡者的灵魂联系在一起。

闪耀的森林。夏夜森林深处···有一片人类种植的杉树林。日本的建筑文化根植于使用木材的文化，人们用树木建造房屋并居住在那里。自古以来，人们就与森林密切相关，我们人类也在森林中得到滋养。

小关一成的作品是通过长时间曝光拍摄的。每张照片的快门速度长度从10秒到5分钟不等。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会观察森林，构图，并将相机架在三脚架上。有时构图过程会耗费很长时间，有些构图甚至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完成。对他来说，想象黑暗中的森林，并表达它的本质和美感非常重要，因为森林在黑暗中的外观（或呈现方式）与白天相比会发生巨大变化。

黑暗的密度会受到月光的影响，天际和云层中反射的远处城市微光，甚至白云和星光的数量，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这些微弱的光源照亮了森林。另一个关键元素是预测萤火虫喜欢飞行的高度和路线，捕捉它们绘出的抛物线。萤火虫不可预测的光轨由多种因素决定，包括森林中黑暗的密度、地形和植被。在使用长时间曝光拍摄时，最终的影像是由萤火虫不规则的光线轨迹所绘制而成。"姬萤"本身也是一位艺术家，它用光为森林作画。这是他与森林和萤火虫之间的对话与探索，每年初夏为期三周的每个夜晚都会进行这种创作。

夏夜的羚羊。路的对面，有一只羚羊的家庭成员注视着这目光。羚羊是日本的天然纪念物，许多羚羊栖息在山形县。这也是这里保留着丰富自然资源的证据，这些自然资源由山脉、森林和河流滋养。森林是许多哺乳动物的栖息地。森林为它们提供食物，滋养生命，自古以来，许多动植物就在这里循环往复。

这种对话在这些年里逐渐积累，整个系列也随之发展，加入了时间、萤火虫的历史、地域与森林、人类的互动以及不可预测的光轨。在最初的几年中，最重要的是展示萤火虫在一夜之间飞行的全部时间——通过光来表现——大约为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中期，他通过在同一地点进行多次曝光，表达了时间的叠加。目前的重点是在更短的时间内描绘萤火虫光轨的多样性和不可预测性。

夏日的树。在无人进入的森林深处……被黑暗包裹着···你可以听到昆虫和鸟儿的叫声，植物在风中低语……在这样的地方，夜之忠实者的夜晚之舞将展开……

"姬萤"长期生活在无人居住的深山老林中。尤其是在过去大约100年的现代化过程中，许多森林由于各种原因被砍伐——开垦农田、牧场、修建道路、住宅区、旅游开发等，使得这些萤火虫几乎没有受到人类活动影响的栖息地。近年来，由气候变化引发的暴雨和野火也可能破坏萤火虫的森林栖息地。此外，随着为保护环境而推广的太阳能和风能的发展，森林也在被砍伐。它们一直处于现代时代的威胁之下。

近年来，气温不断上升，山形县经历了越来越多的无雪年份。在降雪较少的年份，萤火虫的活动变得更加频繁，飞行的次数更多，这可能是因为较少的积雪使它们能够更长时间保持活跃，并通过捕食更多的猎物存活。虽然它们本质上更喜欢温暖的气候，但它们生活在寒冷的雪地环境中。如果森林环境持续存在，它们可能比我们预期的更顽强地生存下来，适应当今的地球，并且比人类存在的时间更长。

小关一成目前还不知道摄影能发挥什么作用。但是如果它能发挥作用，能在人们心中唤起对自然的敬畏感，那么它将赋予他的摄影意义，并作为我们"集体自我"的存在。他去的森林也是人们在他的本地可以接触到的自然环境。他希望提醒大家，我们身边一直都有许多邻居与我们共同生活在这颗名为地球的星球上。

本文原文来自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