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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人的生命中看到另一个自己:诗人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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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创作中心

从他人的生命中看到另一个自己:诗人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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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代璀璨的诗人群星中,柳宗元和刘禹锡的友谊如同一段动人的乐章,穿越千年时空,依然令人心生感慨。他们从青年时代相识相知,历经宦海沉浮,始终相互扶持,用诗歌诉说着彼此的深情厚谊。

就在深厚绵远的元白友情在暗沉的中唐时代为世人所知的同时期,还有两名诗人也是志同道合、相携而行,他们是柳宗元和刘禹锡。

元和十年(815),真是故事很多的一年。这一年,在衡阳还有一场盛大而苍凉的分别。三月,刚刚回到京城不久的柳宗元、刘禹锡再度被贬谪柳州(今广西柳州)刺史和连州(今广东连州)刺史,两人结伴而行至衡州衡阳县(今湖南衡阳)时分手,柳宗元作《重别梦得》:

二十年来万事同,今朝岐路忽西东。
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

还是结合与刘禹锡的交集先从柳宗元的履历开始说起。比起其他履历复杂、多地辗转为官的诗人来说,柳宗元进入仕途后的履历非常简单。贞元九年(793),刘柳二人同榜进士,此后又一同登博学宏辞科。贞元十九年(803),两人同入御史台为监察御史。贞元二十一年,亦即永贞元年(805),又一同参与永贞革新,革新很快失败后柳宗元被贬永州(今湖南永州)司马,刘禹锡被贬朗州(今湖南常德)司马。十年后,元和十年(815)二月,两人同被诏返京。回京仅月余,三月两人又一同外迁远州刺史。柳宗元在柳州任刺史四年后即病逝,这是后话。

如此看来,刘柳的友情剧本一开始与元白类似,只是后来刘柳的仕途遭遇更加坎坷,他们一度身处几乎无望的境地,所以两人的友情更多了几分患难见真情的味道。

柳宗元写这首诗的时候,从时间跨度上来看,两人已经相识二十三年。从仕途的行迹上来看,两人也是一样的,所以诗人说“二十年来万事同”。此时柳宗元对仕途已经心灰意冷,没有什么期待,只想晚年退休后与刘禹锡做邻居,两个白头老翁相伴吟诗。

其实在写这首《重别梦得》之前,在衡阳即将与刘禹锡分别之际,柳宗元先作了一首《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

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
伏波故道风烟在,翁仲遗墟草树平。
直以慵疏招物议,休将文字占时名。
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

刘禹锡很快给柳宗元作了酬答,即《再授连州至衡阳酬柳柳州赠别》:

去国十年同赴召,渡湘千里又分岐。
重临事异黄丞相,三黜名惭柳士师。
归目并随回雁尽,愁肠正遇断猿时。
桂江东过连山下,相望长吟有所思。

永州十年、柳州四年就是柳宗元外放后的全部仕途经历。有必要再回顾一下柳宗元的永州十年。805年,永贞革新的核心成员“二王八司马”全部被贬出京。次年,朝廷再次严厉申明,包括柳宗元、刘禹锡在内的八司马,“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旧唐书·宪宗纪》)由此看来,新的皇权对革新派已达到深恶痛绝的地步,永远断绝了八司马回朝的念想。在荒蛮落后的永州,其母卢氏半年后病故,柳宗元又陆续接到此前志同道合的友人去世的消息。他还给朝中亲故和友人写信请求援助,不过等来的均是失望。

十年过去了,终于等来朝廷诏返的消息。元和十年二月,柳宗元满怀希望地返回长安,孰料席未暇暖,两人再度被贬谪南下。这一次仕途遇挫时,性情忧郁、孤独、激切的柳宗元做了一件对朋友来说肝胆相照的事情。起初,朝廷的任命是刘禹锡远迁播州(今贵州遵义)刺史,柳宗元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禁泪下,他考虑播州条件恶劣,偏远落后,实在不忍心刘禹锡带着年迈的母亲前往如此艰苦荒凉的地方,于是向朝廷提出与刘禹锡交换任职的州郡。“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韩愈《柳子厚墓志铭》)在裴度的帮助下,朝廷命刘禹锡改迁连州。在关键时刻,柳宗元不计较个人得失而展现出笃于友情的高风亮节。“士穷乃见节义”,韩愈在《柳子厚墓志铭》中记录并且高度评价了柳宗元的这一风度。

再回到二人在衡阳时互赠的这两首诗歌。柳宗元的诗歌多是五言古诗,七律较少,一旦作七律,也极为妥帖工整,沉郁悲凉。诗歌首联言明过去十年和当下的现状,饱含无限凄怆。颔联提及伏波和翁仲的典故,漫漫风烟,古道草树,穿越古今的苍茫如在目前。颈联又回到当下,诗人非常愤懑他们因为慵疏招致非议,不应该用文字来博取功名。

尾联中,柳宗元使用并翻新了《楚辞》中“濯缨”的典故,“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而在这里,诗人不必用沧浪之水,而是用临别之时的泪水就可以濯缨了。这个结尾可谓是语尽意不尽。近代日本学者、汉学家近藤元粹评价这首诗,“慷慨凄婉,情景俱穷,直堪陨泪。”

刘禹锡这一首则是对柳宗元原作的深情回答,前两联的写法与柳宗元诗歌类似。从这首诗中我们也可以读出,刘禹锡一定是柳宗元的知己。他深知这名至交的忧郁敏感的性情,也深知他对未来是无望的心境,此时深深依恋彼此的这份情谊。诗歌的颔联,诗人描绘出两人并肩而立的一幅画面:两人站在分别的路口一起目送着北归的大雁,直到大雁的影子消失在长空中。此时已经无限伤楚,又如何经得住断断续续的哀婉的猿鸣?伤痛是必然的,但是刘禹锡把两人放置于同一幅画面中。

末句“桂江东过连山下,相望长吟有所思”,诗句中的桂江和连山分别指两人即将赴任的柳州和连州,意在对柳宗元说明,即便我们分处两地也依然可以彼此相望、唱和。“相望”二字写出了两人志同道合又生死不渝的情谊。从这两首诗的末句也可以看出两名诗人的不同,柳宗元心绪消极,悲观落寞;而处于同样境地的刘禹锡,却竭力在灰暗的现状和未来中寻找慰藉和希望。所以,柳宗元会写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样的千万孤独,而柳宗元唱出了“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秋日高歌。

刘禹锡的唱和诗作一定给了柳宗元很大的慰藉,他们深深确定是彼此的知己。如此,柳宗元才会觉得想表达的感情还有未尽之意,故而又作《重别梦得》。然而,柳宗元还是意犹未尽,又作《三赠刘员外》:

信书成自误,经事渐知非。
今日临岐别,何年待汝归?

诗人以问句作结,情绪中糅杂了对再次见面的期待和浓浓的怅惘。只是,孤身去国,万里投荒。柳宗元没有等到再次见面,四年之后在柳州病逝,年仅四十七岁。离世之前他写信给刘禹锡,“我不幸,卒以谪死,以遗草累故人。”嘱咐友人整理他的遗稿。

这一年是元和十四年(819)。这个冬天刘禹锡的母亲去世,他扶柩北归,从贬谪之地返回洛阳,又是走到衡阳时收到了柳宗元的信使送来的书信——讣闻。刘禹锡闻之大惊,“惊号大哭,如得狂病。良久问故,百哀攻中。涕洟迸落,魂魄震越。”(刘禹锡《祭柳员外文》)刘禹锡一时之间难以相信,与自己肝胆相照二十余年共患难的故友倏然离世。

然而他深深知道这名故友最放不下的是什么:诗文和幼子。此后,刘禹锡花费多年整理柳宗元留下的全部遗稿,编纂成《唐柳先生集》(即《柳河东集》)。同时也将柳宗元的幼子柳周六视如己出,悉心培养。咸通四年(863),柳周六进士登第。在柳宗元身后,刘禹锡将他最牵挂的两件事情倾尽全力完成。两人都是唯物主义者,都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将天地万物视为自然造化之功。不过,刘禹锡一定会觉得这么做,能够让“泉下有知”的柳宗元稍稍慰藉。这大概就是旷世知己。

最后,我们又要绕到白居易和刘禹锡身上来。柳宗元去世后,刘禹锡又辗转各地为官,后来回到了政治中心,晚年居住在洛阳与白居易多有唱和,世人又称“刘白”。会昌二年(842年),刘禹锡去世。白居易和刘禹锡均出生于772年,此时已经是年过七旬的老翁。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告别,白居易又失去一名诗友。他作诗悼念亡友,《哭刘尚书梦得二首·其一》:

四海齐名白与刘,百年交分两绸缪。
同贫同病退闲日,一死一生临老头。
杯酒英雄君与操,文章微婉我知丘。
贤豪虽殁精灵在,应共微之地下游。

这是一首中规中矩的悼念亡友的诗作,艺术感染力不及元稹去世八年后白居易所作的那首《梦微之》。从这一年算起,白居易的生命还有四年的历程,疾病和生死屡屡出现在他的生活和诗歌中。在悼念刘禹锡的同时,白居易仍然对已经去世十余年的挚友元稹难以忘怀。诗歌尾联说,如果刘禹锡泉下有灵的话,应该在地下陪伴着微之了吧。既担心你活着时过得不如意,又担心你死后泉下无人陪伴。元白之间,以及刘柳之间的友谊,可谓是诗人之间最赤诚的遇见。

最后,用阿根廷诗人豪尔赫·博尔赫斯的诗句来总结元白和刘柳的友情:

与你在一起,
或不与你在一起,
这便是我时间的尺度。
——《受威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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