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不上的春联与回不去的故乡:空心化乡村该何去何从?
贴不上的春联与回不去的故乡:空心化乡村该何去何从?
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离开家乡去往大城市,乡村逐渐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曾经热闹的村子,现在显得异常寂静,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本文通过描述乡村空心化现象,探讨了乡村文化传承与现代化进程之间的矛盾。
1. 婚礼外迁,丧事内守:仪式空间的分裂
寒假返乡不久,笔者便被父母要求去参加村里的“白事”。每年春节前后,传统上是举办婚礼和团圆的时刻,但据笔者父母讲,近几年村里的“白事”却显得特别频繁,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社交场合。与过去村里热闹的婚礼场景不同,近年来办“喜事”出现了向县城的大酒店转移的趋势,一是相比于传统的乡村婚礼,酒店办婚礼不仅更加便捷,还能减少不少麻烦。以往在村里办婚宴,准备菜品、安排场地、接待宾客等琐碎的事务都需要亲自操办,费时费力,而在酒店里,只需要与酒店方沟通,提出需求,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交由酒店来安排,简化了很多繁杂的流程。二是随着年轻人长时间在外打拼,很多人已逐渐失去了对故乡的归属感,村里的亲戚、朋友大多是年长的老人或同龄人,他们大多数已逐渐向外迁移,年轻人对家乡的依赖和情感联结逐渐减弱。这种“婚礼外迁,丧事内守”的现象,表面上是空间上的分裂,实际上更深刻地揭示了乡村与城市之间的断裂与摩擦,也反映出乡土社会功能的逐步解构。
丧事仍然坚持着传统的乡村仪式,包括祭奠、告别、送行等一系列活动。这些活动承载着浓厚的地方性文化与家族情感,仍然依赖于村中的长辈和亲戚的参与。然而,随着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加速,这些传统仪式与现代生活似乎愈加脱节,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尤其是年轻一代,他们对这些传统的祭奠仪式逐渐失去了兴趣,更多人开始关注的是快速高效的生活方式,而非深入参与这些繁琐的传统礼节。与此相对的是婚礼的城市化。随着现代社会人际关系网的外延,许多年轻人已经习惯了在城市中进行社交,婚礼作为人生的重要仪式,也逐渐转向了城市的现代化空间。这不仅是仪式形式的变化,更是社会生活方式的变迁。现代城市的婚礼,往往具有更多的商业化、娱乐化特征,减少了乡村传统婚礼中的集体性和仪式感,注重个性化和便捷性。这种仪式的迁徙,揭示了城乡二元结构中的文化冲突和社会功能的再分配。
2. 空心化的村落:新春对联背后的隐秘
虽然春节期间,笔者所在村庄依然保持着张贴春联的传统,但这种传统背后却藏着更深的社会现实——农村的空心化。大多数农户的房屋已经空置,村里的大部分年轻人早已迁往城市或县城,只有少数中老年人还留在村中。这种空心化现象,不仅改变了村落的面貌,也改变了社会的组织结构。
笔者路过一条小巷,几乎每家每户的门都是紧锁着的,并且门锁为了防止生锈用塑料袋等包裹着,一看就已关闭多年。但令人费解的是,尽管这些家都已多年无人居住,门上却依然张贴着鲜红的春联,这种反差让笔者感到一种莫名的冲击。以笔者邻居家为例,印象中在早在五六年前邻居家就已经搬至市里居住,春节期间邻居家的二儿子特意开车回来贴春联,然而也仅仅在门口贴完春联就离开了,甚至没有打开家门进去看一眼,而那春联因为家门口灰尘较多,张贴的不牢固,不到半个小时便已随风飘落。春联本应是节日的象征,是人们对新的一年的期许与祝福,但这些空置的房屋和空旷的院落,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传统。这种现象,表明了一种“身体离去,精神未曾离开”的复杂状态。
农村空心化现象的背后是城市化带来的深刻变化。随着大量青壮年劳动力的流出,乡村逐渐失去了原本的活力和功能,甚至连传统的生产活动都已难以为继。然而,尽管如此,乡村依然是他们的“根”,是情感的寄托,是无法割舍的精神家园。春联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在无人的院落中仍旧存在,象征着对家乡的情感联系,体现出一种城乡二元结构中的矛盾心态。
3. 车与房:现代化进程中的不协调
与空心化的农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些仍然留在村里的家庭,几乎门口都停着私家车,并且私家车一般都停在垃圾场旁边,因为垃圾场旁边往往有宽阔且平整的地方用来停车,这样的景象与周围破旧的乡村环境显得极为不协调。车辆的存在不仅仅是一种物质消费的象征,更是身份与社会地位的标志。很多农村家庭的经济条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留在村里的家庭,虽然仍居住在破旧的老屋里,却已经能够拥有一辆或多辆私家车。
这种现象不仅反映了乡村经济结构的变迁,也暴露了城乡之间的巨大差距。私家车的普及意味着乡村居民的收入水平有所提高,但与此同时,基础设施的落后、公共服务的缺乏等问题依然困扰着乡村。这种“现代化不协调”的景象,让笔者深刻感受到,乡村的物质条件虽然在改善,但精神文化的现代化进程却远远滞后。
4. 迁移与联系:回到故乡的记忆与人情
尽管乡村的空心化日益严重,许多已经搬到县城或者更远城市的人们,依然与村庄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举个例子,前段时间笔者家里的床坏了,笔者的父亲还是特地请回了之前在村里居住的有名的木匠进行修理。这种现象并非个例,许多城市化的村民,尽管已经拥有了更现代的生活条件,但依然需要依赖一些乡土技艺和老一辈人的智慧。这种联系的维持,不仅仅是因为村里人力资源的匮乏,更多的是因为这些“乡村技能”承载着一种特殊的文化价值和情感。在社会学中,布迪厄曾提出“文化资本”的概念,认为某些技能和知识可以为个体在社会中积累特殊的资源。对于许多留在乡村的传统手工艺人来说,他们的技艺不仅仅是谋生的工具,更是一种身份认同的象征。而对于那些已经离开的乡村人来说,回到乡村请木匠修理家具,也是一种文化认同的延续和情感的回归。
5. 代际变迁与乡村的未来
随着老一辈人的逐渐故去,乡村的未来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很多情况下,随着老一辈人的故去,下一辈失去了血缘纽带,可能从此便不再往来。对于新一代年轻人来说,农耕生产早已失去了吸引力,甚至连日常的家务劳动和传统习俗也渐渐疏远。如何在现代化进程中保留乡村的文化根脉,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当前,政府提倡的乡村振兴政策,在某些地方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这些措施是否能有效逆转乡村空心化的趋势,依然存在疑问。乡村的未来,不仅仅取决于是否能够恢复经济活力,更多的是如何在现代化进程中保持乡村独特的社会结构和文化特征。文化认同的危机和代际的断裂,可能是乡村振兴最大的一道难题。
6. 结语:肉体的迁徙与灵魂的流动
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笔者不禁感到一丝惆怅。村里的变化,映射出的是整个乡村的空心化现象。年轻一代的离开,带走了村子的活力和温度,而留下的,只是年老的面孔和越来越沉默的日常。这种变化,不仅仅是空间上的空旷,更是精神和文化上的空洞。对于这些曾经在这里长大的人来说,曾经的村落已经不再是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园,而变成了一片难以捉摸的过往。在这里,肉体已经搬离了乡村,但灵魂依然未曾离开。这种矛盾与冲突,在每一个留守的老房子、每一辆停在家门口的私家车、每一次与家乡老人的交流中,都深刻地展现了出来。乡村的未来,似乎注定无法回到过去,但如何在现代化的浪潮中找到文化与情感的归属,依然是每一个乡村人所要面临的困境,也让笔者更加深刻地思考,现代社会中的人,究竟如何在物理空间和文化记忆之间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作者简介:马晓军,福州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