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兰亭奖金奖,为何宇文家林仍被质疑?
获兰亭奖金奖,为何宇文家林仍被质疑?
第八届中国书法兰亭奖揭晓后,金奖得主宇文家林的作品引发了书坛的广泛关注和讨论。《书法报》特邀四位专家,从不同角度对宇文家林的获奖作品进行了专业学术评论。本文将为您呈现这些精彩的观点。
宇文家林第八届中国书法兰亭奖获奖作品
草书《前人咏镇江三首》横幅
草书《于右任诗七首》手卷
草书《宋人咏镇江诗》手卷
第八届中国书法兰亭奖颁奖词
宇文家林草书主要师法晋唐,兼取宋元明诸家。其书作法度严谨而能疏放,风格妍美而能俊逸,气息优雅而能古淡,鲜明体现了传承中华美学精神、涵泳书法文化传统、融会新时代精气神的艺术理想与追求,在坚持守正出新的道路上作出了饶有价值的探索。
专家点评
张瑞田(中国书协书法评论与文化传播委员会秘书长、中国职工书协副主席兼秘书长)
宇文家林的草书,依旧是那个样子。获得金奖,是一个人穷极半生勠力追求的结果。宇文家林在书坛活跃了很多年,读者和观众熟悉他的作品,因此,对他获奖,就有不同的声音。这很正常,对一个人,对一件作品,有不同的声音,至少说明,这个人、这件作品还是有争论的价值。
应该说,宇文家林是当代有实力的书法家,单看这三件获奖草书,就明白草书的艺术魅力,就明白宇文家林对草书的理解。评判草书,无非是承传、笔法、草法、章法等,不过,我看草书,在这个基础上,还重视感觉。宇文家林的感觉很好,三件作品的抒情性筑就了三件作品的艺术基础。让我们在当代草书欣赏过程中,有了心的驿动。这一点很重要。
杨吉平(中国书协书法评论与文化传播委员会委员、山西师大教授)
每一次兰亭奖评审结果公布都会有一段时间的争论,这说明人们还在关注这个奖项。从其实质而言,兰亭奖的水准未必高过其他国展,所以,把兰亭奖当作书法最高奖去看待本身就是一种误解。只有把兰亭奖当作中国书协会员参加的国展,书法批评才能正常开展。
宇文家林作为八届兰亭奖唯一的创作金奖作者受到的质疑最多,这种质疑不是毫无道理的,而是有理有据的。但撇开最高奖这个前提,在金银铜奖获奖群体中,宇文家林无疑是写得最好的,能与他一争高低的大概就只有银奖获得者刘宏卫了。
宇文家林的草书作品行笔流畅,气息贯通,属于秀媚一路。《宋人咏镇江诗》一组风格接近二王一系,《阁帖》的笔法结字比较明显,具备了《阁帖》的巧妙与秀媚。而他的实际创作参照则是目前流行的日本唐风书法,如小野道风、藤原佐理、空海等,而从宇文家林单薄的线条看来,他恐怕都没有直接学习过这些日本书家,而是摹习李双阳等当代获奖书家。这就是屋下架屋,取法乎下,结果只能是一蟹不如一蟹了。
《前人咏镇江三首》一组接近怀素小草《千字文》,又旁参黄庭坚、于右任,而气息依然纤弱,与所学三位大师的差距在于气象,前者气象博大,而宇文家林则谨小慎微,所谓小家婢女学夫人,格局所限,终究小气。
《于右任诗七首》多学于右任,兼有怀素小草《千字文》格调。这组作品整齐划一,未能大开大合,缺乏节奏变化。这种整齐划一表现在字形大小方面,也表现在线条粗细方面,两者都过于匀整,令人乏味。至于写错字的现象,网上多有讨论,此处不再赘述,只说“插影浮云间”之“插”字,应该是写错了。但宇文家林获奖作品的最大问题不在于此,而在于艺术上的平庸与气息上的孱弱。欧阳修《集古录》谓“南朝士人气尚卑弱,字书工者率以纤劲清媚为佳”,正道出了宇文家林最大的不足。另外,宇文家林的草书在章法上也呈一边倒的特点,即只会往左倒,不会东倒西歪,这怕是其对草书的理解深度问题,也受其才情局限所致,建议宇文家林看看林鹏先生的草书,或可有所开悟。
吕金光(山东艺术学院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在传统文化全面复兴的背景下,二王新帖学实现了对书坛经典的回归,宇文家林的存在亦显示出时代的价值意义。他以自身对二王帖学的深入研悟将二王帖学审美与实践推向一个新的境地。他在早年即崭露头角,书法创作取得骄人成绩,在当代书坛中屡获各类大奖,成为当代书坛翘楚与最具影响力的实力派书家之一。事实上,当代书坛向二王帖学的回归,宇文家林无疑有着力推之功。
宇文家林早期钟情并耽迷于二王帖学,抱守一家,可谓真积力久。后来又参悟《书谱》与董其昌之笔法,姿致烂漫,松秀简淡,而线条的缠绵、擒控自如更是其过人之处,笔下似不经意的横斜来往蕴涵着文人意味。处处流露出笔法细微的表现,气息文雅、淡静,似在极力追寻帖学的正脉。当然,他的这一古典意味,也存有挥之不去的泛泛而谈的简淡之意,我们很难将其书风归于个性化而论。
在他的书法经典化陈述中,心性化趣味一直是他的审美追寻,尤其是对晋韵的膜拜。在当代形式主义审美的影响下,他又何尝不想建立起一种新的笔墨形态,寻求新的“形势”。也许在他的心里,晚明书风过于雄强而张扬,怀素狂草篆籀气浓,张旭狂草过于连绵,黄庭坚草书缺乏流畅等,也只有董其昌的行草适于自己,绵而柔且稍有“势”之意,董书的淡意似乎更是他冥冥之中的期盼。但问题来了,他一面钟情于二王之“韵”,一面崇尚当代审美下的“势”,同时又迷恋于董书的“淡”,这在他的笔墨形态建构中产生了极大的矛盾,他最终选择了三者兼顾:韵、势、淡——成为他对帖学审美的最终理想。但事实上,在他对帖学的经典化陈述中,由于他的矜怯与小心翼翼,导致他无法调和韵、势、淡三者之间的关系,导致最终无力实现其理想的笔墨形态,应该说这对宇文家林是莫大的痛苦。尤其在当代经典帖学不断拓展的背景下,书家个体得到了尊重,创作与审美的自由得到空前的扩展,表现出多元化的审美倾向。在展览背景的影响下产生了各种流行书风,如旭素大草如狂风暴雨般而至,黄庭坚草书遍地开花,晚明大草风起云涌。在当代形式主义审美至上的背景下,似乎宇文家林的笔墨语言更显得不合时宜。
在文化复兴的大纛下,复古主义的幕帐遮蔽了当代书法的创造力。在面临传统与现代的解难题过程中,并没有提供富有创造力的解题方案。而掀起的经典帖学热潮,亦因缺乏精神性而又流于另一种形式化,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所讲的“艺术乃是时代灵魂的呼声”似乎成为空谈。
事实上,经典帖学的复兴不是简单的复古与复制,而是在当代审美意识的影响下,主体对古代经典的诠释。由于对二王膜拜观念的固守,当代书法很难从中实现突破。以此观照宇文家林的书法,难免有些遗憾。
张公者(中国书协理事、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华书画家》杂志主编)
宇文家林的三件草书作品,呈现出的不是优美,当然也不是壮美,而是一种淡淡的、带着柔弱的、让人腓字的“怜爱之美”。家林这三件草书在技法(用笔、结字、章法)方面没有问题,比较完善了,作品也比较文气。问题是,作品表现出来的面貌似曾相识。当代书法界,这种个性取向的字,有诸多的作者与作品。
对于家林来说,不是如何再完善技法的问题,也不是气息格调的问题,而是风格问题。历史记载的是风格的创造者,风格是艺术史衡量与取舍艺术家及其作品的第一标准,风格包括共性与个性。家林所要做的是在保持“共性值”合理的情况下,如何将个性融入其中,最终形成风格。当然这是最难的,也是最有价值的。
2024年《书法报》第50期 8、9版
责编:唐福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