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盘这东西科学吗？
星盘这东西科学吗？
最近，国产人工智能大模型DeepSeek在国内外受到了极大关注，刷屏的除了它强大的推理能力和"性价比"之外，还有各种算命结果。年轻人一边输入精确的出生经纬度，一边调侃"用最科学的APP搞最玄学的八字"时，我们似乎看到了某种横跨古今的联系——四百年前，欧洲学者手持星盘，用数学计算星辰轨迹，用占星术彰显理性；四百年后，人们用算法解析星盘数据，在科学和玄学的交界线上反复横跳。
星盘最初其实是天文仪器？
星盘本身其实不完全是用来占星的。它用途非常多，最简单的是完成初步的天文计算，有计时和测量的功能。比如在古代，晚上能看到星星，但是没有手表，你想知道现在几点了。这对古代中国人来说可能不重要，但穆斯林和基督徒需要祷告，格外需要知道时间。星盘就能通过观星计算时间，太阳下山日晷无法使用，有的星星被遮住只能看见有限的星，这些星盘都能解决。
清华大学科学博物馆（筹）珍品柜曾展出的代表性星盘
星盘之前是用来干这个的，后来怎么就用来算命了呢？
其实大家如果现在在中文的搜索网站里搜星盘，搜出来大部分都是算命的。算命的咨询服务。搜不到实物。我们现在说作为天文仪器的这个星盘，一方面是翻译的问题。作为天文仪器的星盘叫Astrolabe，希腊文的本意是取星气的意思，就是我怎么样找到一颗星，它其实是一个瞄准星的工具。
星盘分解图
另一个是所谓的命理星盘，它是Horoscope的翻译。这个Horoscope是一个方形的格子，在格子上再分出十二宫，看你出生时太阳、月亮等行星都在什么位置，落在第几宫。这个东西也叫星盘。
十二宫位
英文不一样。Horoscope是被计算出来的东西，而Astrolabe是一个测量仪器，或者叫计算仪器。这两者之间也有点关系，弄命理星盘有时候需要拿Astrolabe做一些计算。事实上星盘这个仪器在十五、十六世纪的欧洲特别流行，这跟占星术在同时期的流行密不可分。
占星术有两个层面，一是Horoscope画得准不准，这是一个纯粹的数学计算问题。就跟咱们的八字一样，我知道了你的生卒年，我能不能反推回去？古人也没有计算机怎么能算出来？这就是当时一流的天文学家都是数学家的原因，他必须有倒推计算的能力，当然这个比预测来讲是简单一些，因为它已经发生过了。做这种计算时，星盘能帮忙。
占星术还有另外一层，计算出来之后你怎么解读它？这又是另外一码事。前面的步骤是纯粹机械的数学过程，主要通过查询表，非常科学，这个数学方法现在还在用。但是拿到星宫后如何讲述一个人未来的命运，以我们现在的标准这就是很玄的事情了，可能不科学。
占星术其实是理性的？
西方占星术的流行不完全是非理性过程。欧洲中世纪时期宗教思想一直是占统治地位的，当时的自然哲学家，其实就是物理学家，对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抱有好感或接受的这批人认为，不能所有事情都援引上帝来解释。宇宙自成一体，上帝创造宇宙之后，剩下的要在宇宙内部根据自己的规律来解释，这就是科学的一种萌芽，因为科学就是把超自然的东西都排除掉。
这跟占星术有什么关系？占星术的基本想法是天界对地界有影响。天界在基督教世界里是上帝的造物，用天去解释地上的事情就已经把上帝屏蔽出去了。天对地显然是有影响的，比如四季轮转跟太阳的位置、日出时间、上中天位置等都有关系。
春分秋分夏至冬至图解
所以由四季带来的物种和生物变化，花开花落都跟太阳和月亮有关系。潮汐和月亮也有关系，这一点在女性的生理上可能表现得更明显，现代科学证明我们的激素跟月亮的圆缺挂钩。
那么这些星体对人类命运有没有影响？按照上面的推论，当时的人顺理成章地觉得也是有的。所以当时捍卫占星术其实是理性的人，他们认为自己在维护自然主义的解释道路，否认占星术就相当于让上帝时刻干预自然界，这样自然哲学、物理学就没有生存的可能性。
原来还有这么一种解释，现在大家都说这是一种迷信嘛。但在当时它其实是个理性活动，当时的人觉得对四季的影响是明显的，但对人命运的影响不清楚，那我搞清楚就行，就跟我们现在面临的科学问题一样。
在科学史上，判断一个人科学与否，有时和想象的不一样。比如伽利略反对占星术，极端到认为潮汐跟月亮是没有关系的，他认为说潮汐受月亮影响，就是在搞占星术，就是认为有这些隐秘的作用。
伽利略手绘的星星，《Sidereus Nuncius》1610
反对占星术的这些科学家其实也非常理性，既然你说月亮影响了潮汐，那它是如何作用的？科学在他们看来是需要有解释链条的，不论是威力还是力场，总之需要有一种作用的链条。所以伽利略反对占星术的根本原因在于链条的缺失，那直接就是连孩子和洗澡水一起扔了，说月亮对潮汐没有影响，我们也能看到一个人的信念是如何影响他的科学解释的。
科学主义能解释一切吗？
陈嘉映老师（哲学家）有一个观点是现在很多心灵的问题，大家都在用科学的方法去解释。但他认为心灵的问题就应该用心灵的方法去解释，而非科学方法。这个问题怎么看？
在中世纪，以自然内部作为解释的依据，然后使自然本身形成一个完整的、封闭的解释域的东西是弱势的，因为它在对抗神学的部分。
现在它反而变得强势了。对，现在是科学主义盛行的年代，科学主义的极端表现是它认为所有事情都可以用自然本身和科学概念来解释，这里会出问题，也是我觉得陈嘉映老师所担心的。因为当科学发展到一定边界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科学本身没有根基。现在科学已经非常复杂了，但很多基础科学概念的认定，比如基本粒子、生物基本构成单元等，我们对这些问题的认识也许还是比较肤浅的。如果我们把科学作为一个封闭体系，所有解释都需要在其中完成，我觉得这是既危险又可能毫无结果的事情。
回到达·芬奇的例子，历史上科学真正的巨大发展，其实都要跳出当时人们所规定的那个科学限度，引进很多新的东西，达·芬奇引进的是工匠的方法。我们不知道科学究竟未来怎么走，什么新东西会被引进，但如果把所有都还原到科学概念上，我觉得是固步自封，排斥其他领域创新的做法。
本文原文来自"人文清华讲坛"，主播张琳（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邀请到了清华大学科学史系副教授王哲然，聊了聊星盘、达·芬奇和科学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