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家付鹏：我国的问题与日本如出一辙，却又严重得多
经济学家付鹏：我国的问题与日本如出一辙，却又严重得多
2024年凤凰湾区财经论坛上，经济学家付鹏发表演讲，指出我国当前经济面临的问题与日本上世纪90年代的状况惊人相似，甚至更为严峻。从消费降级到投资回报率下降，从人口老龄化到债务压力，这些问题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经济困局。
信心不足与有效需求不足
我们今天所面对的情况，到底是信心不足，还是凯恩斯所说的市场有效需求不足？
信心不足，可以理解为对未来的偏好看法；而市场有效需求不足，则可以理解为人们还没有钱去消费。
如果是前者，我们应该着力点放在构建市场体系上，进一步放宽市场准入机制，构建市场信心；如果是后者，我们就需要提高收入水平，可以把企业收入侧重到员工身上，从而扩大经济增长。
但如果是两者皆有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这几年很多人都应该感受到了，宏观经济消费复苏乏力，其实并非是单纯的信心不足可以解释的。
最近我国的国债收益率是2.1，到年底的时候如果掉到了2以下，国债的债券收益率高低，其实反映的就是当下投资者对市场的期望乃至心态。
至于美元降息通道打开，由于我们的资产更便宜，那么资本会回来吗？答案可能也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资本是追逐利益的，单纯的便宜还不行，未来还得有升值空间，更通俗来讲，这就是对未来信心的问题，如果今天便宜，未来更便宜的话，那么资本也未必会来。
而国债收益率的下降，其实就反映了一个事实：我们的企业在创造投资回报率这个能力，其实是在大幅度的下降。
回报率下降，背后的原因有很多，消费低迷是一点，基础建设投资回报下滑，也是另外一点；我们的民营企业投资增速已经降到了零，外资投资速度也在下滑，加上国债收益率的下降，都无不反映了投资回报率这一事实。
如果投资回报偏低，对人均GDP只有一万多美元的我们来说，就有可能掉入“中等收入陷阱”，也就是所谓的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的尴尬处境。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今天的各行各业如此内卷，因为投资回报率开始下降，因为消费不足内需不足，所以各行各业只能够在有限的市场里展开存量竞争，这是内耗的具象体现。
银行存款与提前还款
除了消费，银行这几年的存款情况也是在异常增长，过去四年时间里，国内家庭往银行里存了2009年到2019年十年的存款总和。
不仅仅是储蓄，提前还款的情况也在发生，不借贷、提前还款、超前储蓄，这已经是像极了上世纪90年代的日本。
日本从90年代一直到2000年，在长达12年的时间里，每年的储蓄率都高达4-5个百分点，在国内，日本企业和家庭不消费、不投资，企业通过扩大对海外的投资，把赚来的钱存进了日本的银行。
企业为什么出海？
当然是因为国内的有效需求不足，市场存量接近了天花板，只能通过出海的方式去寻找新的增长点。
这个时候，银行里躺着大量的现金，但为什么没有企业愿意投资呢？
国债收益率偏低，其实就是投资回报率大幅下降，投资没有回报，那企业自然也不会投资，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有效需求不足的另一个含义，其实就是产能过剩，我们的企业不缺生产、不缺产业升级，但缺的是什么呢？
是消费，是需求。
没有消费，没有需求，那么可不可以刺激消费呢？
一个人有钱，有闲，其实自然就会消费，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如果一个人没钱，或者对当下未来的预期缺乏信心的话，那么刺激出来的消费，也不过是透支未来的消费潜力。
这也是今天我国消费高度分化的两批人。
一部分人在银行继续大额存款，但另外一部分人根本没有钱可以存在银行。
过去十年是我们消费升级的十年，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会面临着消费降级的困扰，除了没钱之外，老龄化也是一个因素。
不管我们如何去谈论银发经济，最终我们都会发现，一个60岁的老年人，他的消费欲望一定是低于一个20岁的年轻人的。
而现在，我们的消费降级显然还没有到底。
为什么？
因为拉动我国过去十年消费升级的大头，其实不是自然的工资收入增长；如果说十年前，人们的工资是5000元，今天来到了一万元，那么他的消费肯定是升级的。
但现实情况是，过去十年前的5000元收入，今天大概率还是在5000左右，总之很难超过一万元，这是大多数人所面临的现实。
而支撑过去十年增长的不是收入，反而是房地产价格。
所以今天我们看到，房价一开始下跌，很多人的首付赔光，房子成了负资产，这个时候消费是一定降级的。
而这一轮房地产到底了吗？显然没有到底，房地产不到底，我们的消费降级也不会到底。
过去房地产的繁荣，本质上是加杠杆带来的，三十年贷款、几十年存款的首付，当人口总量开始下降，房地产不可持续，人们的观念也开始发生了变化，至于贷款杠杆带来的财富累计效应，自然也开始退缩。
房地产一开始收缩，我们的所谓的消费升级，几乎是瞬时间，就被“打回原形”。
新冠病毒后，很多企业开始降本增效，首当其冲的就是降低人力开支，许多人失去工作，叠加房地产的冲击，信心和需求开始双降，许多人对未来收入预期大打折扣，连带着，消费偏好也发生了改变。
由此，整个宏观经济陷入螺旋式循环。
居民端是这样，几乎已成定局，至于企业端，可能还会更惨。
今年各行各业的价格战、内卷，其实是没有赢家的。对企业来说，在内卷价格战之下，要想提升利润，唯一的办法其实就是人力优化，只有人力优化能够在价格战的前提条件下，实现企业利润的增长。
企业这么做的结果看起来是维持了自己的利润，但如果所有企业都这么做，那么宏观上的就业，还会更难更难。
企业人力优化，会导致员工继续收缩，继续消费降级，结果又导致企业营收利润下滑，企业只能继续价格战玩内卷，这个时候我们的居民只能继续收缩。
企业端居民端，端到端的负面循环，端到端的螺旋式下跌，这个恶性的趋势一旦形成，我们将面临比日本更严峻的局势。
几年前，提到日本的地产泡沫破灭由此带来失去的30年，很多人都说我们和日本不一样，但经济规律不外乎供需生产消费债务，经济规律只要是一样的，那么和日本，又能有什么不一样？
尽管我们在大的问题上和日本有所不同，但在局部上，尤其是在资产负债表衰退和消费储蓄上，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如果我们宏观上无法给予投资回报率的蛋糕，那么我们的结构性问题，似乎就更不用谈了，既生瑜何生亮。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两个月前英伟达闪崩，然后又涨了回来，但不管是英伟达闪崩还是上涨，国内的资产价格都没有什么变动。
这说明了啥？
未来哪怕是美联储降息，美国的国债收益率大概还是会保持在4左右，而我们可能就要跌破2了，这么大的一个差异性，对于市场来说，投资其实就是逐利的，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美国如今哪怕是老牌发达经济体，但它们的投资回报率乃至收益率，反而还比我们高，这背后的经济温差，是不言而喻的。
今天我们讲增长，如果没有回报率，资本拿什么投资？如果没有投资没有消费没有出口，那么我们的经济，又拿什么维持高速增长？
没有回报率还要投资，除了基建我们也找不出别的了，而基建现在，也面临着饱和了。
日本的经验与启示
最后说回日本，日本当年是怎么做的呢？
在日本资产负债表衰退的情况下，日本首先把银行利率做到了零，鼓励企业家庭消费投资，但企业家庭依然不为所动，最终承受开支的只能是日本政府自己。
所以，日本的赤字率非常之高，不是没有原因的。
日本之所以失去了三十年，人均GDP还没有太大变化的原因，是日本自己承担了较大的开支，去拉动经济的增长，努力维持住日本国民的生活水平不变。
但我们，已经面临着很高的债务，已经有很高的杠杆，现在能不能加上去，以及愿不愿意加上去，都是我们如何解题的关键所在。
解题的答案当然有，但怎么做是一个问题，如何去做也是一个问题。
最后，日本当年和欧美乃至今天和欧美的关系，依然是没有什么变化的，这也是日本和我们不同的一个点。
不增长，我们的生活水平就有倒退的风险。
这不是夸大其词，也不是卖焦虑，而是实打实的历史经验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