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2》：主题表达与形式放飞之间的失衡
《庆余年2》：主题表达与形式放飞之间的失衡
《庆余年2》作为一部现象级剧集，在播出过程中引发了广泛讨论。许多观众认为，相比第一季，第二季在叙事结构、人物塑造和喜剧元素运用等方面存在诸多问题。本文将从叙事学的角度，深入分析这部剧在续集创作中出现的失衡现象。
似举重若轻，又似放飞失度
《庆余年》原著是架空历史小说，故事背景设定为未来世界的人类大灭绝开始，地球毁灭后残存的人类文明倒退，主人公范闲带着现代意识成长在封建王朝社会，经历庆国几十年起伏，并通过他的视角，探讨了传统文化与现代思维交织的世界中的人性和哲思。改编为电视剧后，范闲的故事是张庆创作的网络文学作品，这部作品围绕主角范闲的成长展示“现代思想与古代制度的碰撞”。第一季融合权谋、武侠、情感、未来科幻等多种元素，细腻描绘了各阶层人物在纷繁复杂的权力斗争中的命运起伏，为观众提供了一场场精彩纷呈的智力较量，而其中作为点缀的无厘头喜剧元素也为剧集增色不少。
第二季的故事，最大的主线仍然是权谋争斗，假死破局、抱月楼迷局、春闱危机、悬空寺刺杀、下江南斗明家，剧情设计步步为营；在主要人物范闲的设定上，第一季滕梓荆事件后，他成为叶轻眉追求公平正义理念的传承者，第二季推进这一设定，以金家父女的悲惨境遇、赖名成之死强化范闲的动机，收复邓子越过程中二人的对话直接对旧体制发出挑战宣言，传达对于平等、自由、尊严的向往，范闲成为叶轻眉超越时代理念的坚决的执行者，为第三季做好铺垫。可以说，从整体构思上，第二季基本做到了故事内容和IP品牌上的延续。
第二季的大方向未偏轨，但在具体操作上却有“任性而为”之处。首先体现在叙事结构方面的“节点断裂”。法国叙事学家克洛德•布雷蒙关于叙事结构提出了“三合一体”， 即任何故事本质就是三个要素：A1：问题产生，即某种情况的形成；A2：解决方案，即人物对这种情况采取行动；A3：结果，即行动达到目的或没达到目的。最简单的叙事结构是“A1→A2→A3”，在这个最简形式基础上升级、发展，形成连接式（A1→A2→A3→B1→B2→B3）、镶嵌式（B属于A的一部分）、并列式（A与B并列、对应）等复合序列。精彩的权谋故事便是“三合一体”结构及其复合序列结构的娴熟运用，紧扣“戏眼”、布局合理、丝丝入扣，“A1、A2、A3”三个节点衔接顺畅且均能做到“掷地有声”。
第二季与第一季相比，诸多桥段有“似曾相识”之感，比如滕梓荆之死与金家父女的惨死，李云睿被赶出京都到林若甫被赶出京都，框架复刻程度较高，以前作叙事结构为模版，机械化重复“套路”，已是削弱悬念，若情节铺展上尚不如前作细腻，观众的失望则会更甚。第二季在相似桥段处理上“落子”轻飘，是不如第一季的原因之一。叙事上更突出的问题在于“三合一体”各个节点脱节的情况，比如王启年假冒邓子越，后续再见大皇子时暴露了真实姓名，但是大皇子却没有任何反应；袁梦逃走之后就仿佛人间蒸发，直到最后一集才在抱月楼的江南分院场景中靠台词提及；春闱大戏，手段用尽的郭铮的结局也只有一句旁人的台词；范思辙信誓旦旦去北齐独当一面，结果却是接郭保坤回来……角色突然消失、情节突然断裂，又忽然想起于是捎带提及、匆匆交代，甚至顾头不顾尾的情况，在第二季中似乎成了常态。
从艺术创作高要求看，构思权谋大戏也同权谋本身一样，讲究“治大国如烹小鲜”，需精巧设计，环环相扣、引人入胜，而这部剧的编导似乎没有太多的耐心，所有的计中计、局中局，从开始到结局，不停地通过人物一再解释，“直给”观众，而且往往是煞有其事、大张旗鼓地明示、暗示，每每高高举起，结果却只是“挠痒痒”，轻飘飘一句带过，导致故事出现头重脚轻之感。其次，在人物塑造方面，突出人物的“功能性”，人性的表现有所弱化。相较于男性群像的鲜活、立体，女性群像黯然失色的弱点是原著小说所带来的“先天性”不足，电视剧改编进行了改良，但多数仍然是“功能性”角色，为辅助主角完成任务而存在，这一点在第二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作为“工具人”，基本上看不到她们的内心及成长，更没有独立的故事线。
其他人物也存在偏离第一季形象的倾向，比如庆帝，其专制、狠戾、无情的一面被放大，作为激化矛盾的设计尚可接受，但为迎合喜剧效果而刻意设计的疯癫式行为及造型，大可不必。此外，比较重要的角色的演员更换，形象、气质变化，未能接续人物“精神气”及观众“眼缘”，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接受度。再次，无厘头喜剧元素的泛滥。第一季将无厘头喜剧元素融入权谋剧，画风清奇令人耳目一新，赢得了网生代观众的喜爱。有此“珠玉在前”，第二季加强了这一“爽点”，但这些元素的运用过于刻意且泛滥了，多数脱离的主角成长叙事以及权谋斗争的主线，为喜剧而喜剧，浅层次的“爽感”不仅对剧集的观赏效果无加成，反而会削弱故事的内涵与价值。
这种“任性”与剧中范闲因假死欺君跪拜庆帝时拨弄地上翻肚瓢虫的情节在精神层面存在相似性。第一季坚持不跪帝王的范闲在第二季跪下了，但即使跪下也是心不在焉，内心将其视为儿戏。瓢虫的设置，维持主角形象不至于割裂，瓢虫翻身起飞隐喻困境解决，构思有精巧之处。但是，作为两季衔接的重头戏，庄严肃穆的场景被解构为游戏，在某种程度上也削弱了权谋交锋的紧张感，故事内涵的深度在一定程度上也会消解。或许在主创眼中，举重若轻的途径是放飞自我，迎合无厘头审美趣味不如任性一点、步子迈得更大一点，如同剧中采用的约德尔调旋律，魔性而洗脑，带着观众一起自由放飞。
其实，作为季播剧，《庆余年》有整体的设计和分季逻辑，在围绕男主角范闲展开故事的同时在这个人物身上赋予了更多价值理念的传达以及精神层面的追求，而所有的这些都试图通过以“爽剧”的形式得以实现，过度追求“爽点”造成主题表达与形式放飞之间的拉扯，出现某些失衡之态。但“庆余年”的故事宇宙尚未坍塌，从已经播出的两季来看，第一季通过范闲的眼睛，“发现”了这个世界，范闲处于被操纵的“棋子”的状态；到了第二季，范闲找到了真正的“棋手”， 开始了自己的成长与逆袭之路，草蛇灰线的布局已经显露，也未后续剧情的发展埋下了非常明显的伏笔。第三季能否在叙事结构、人物塑造上掌控适度，助力这个系列成为真正的“神作”，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