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中玉娆思慕的允禧，竟然大有来头？
《甄嬛传》中玉娆思慕的允禧，竟然大有来头？
《甄嬛传》中，玉娆对允禧的思慕令人动容。电视剧中的允禧温文尔雅，才华横溢，与玉娆之间的情感纠葛更是为剧情增色不少。然而，历史上的允禧又是怎样的人物？本文将带你走进这位被低估的清朝王爷的真实世界。
手持显微镜看《甄嬛传》，总能获得意料以外的收获。甄嬛的妹妹玉娆三番五次拒绝雍正示好，一心只爱恋着雍正的二十一弟允禧。两个年轻人青涩甜蜜的互动，可以说是略显沉重的后期剧情中的一股清流。
《甄嬛传》截图
剧中，甄玉娆听完允禧对于崔白《秋蒲蓉宾图》的一番鉴赏，笑着评价：“原来你也不是不学无术啊！”这句话可以视作小女儿家对心上人的俏皮调笑。而在现实中，将“不学无术”与允禧挂钩无疑是不合适的。
北宋 崔白《秋浦蓉宾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宗藩书画第一”的闲散王爷
允禧在康熙序齿的皇子中排行第二十一，原名爱新觉罗·胤禧，后为避雍正帝讳改名为“允禧”。正如《甄嬛传》中所提及，允禧的生母陈氏地位相对卑微，在康熙年间仅为没有封号的庶妃。
允禧出生于康熙五十年（1711），与四哥胤禛足足相差三十三岁，胤禛登临帝位时，允禧不过才十二岁（本文所涉及年龄均为虚岁）。
当有一群既强悍又城府颇深的兄长，在帝王家，出生晚有时反倒成了好事。允禧根本没有机会参与斗争惨烈的九子夺嫡，也因此获得了雍正的优待，奠定了一生平顺荣华的基石。雍正八年（1730）二月，年仅二十岁的允禧被封为固山贝子，短短三个月后，雍正又嘉许允禧“立志向上”，将其进封为贝勒。
清 顾铭《允禧训经图轴》故宫博物院藏
按照时兴的说法，允禧在雍正的一众兄弟中算是个“淡人”，既没有八哥允禩（夺嫡失败后被迫改名“阿其那”）、九哥允禟（后被迫改名“赛思黑”）的野心和图谋，也没有十三哥胤祥与雍正亲厚；既不像十七哥允礼一般得到重用（真实历史中允礼可没有被雍正用一杯毒酒送走，反而活得比雍正要久，雍正临终还将乾隆托付给他，任命允礼为辅政大臣，可谓结局甚好），也不像二十哥允祎那样惫懒得出奇。个性不突出，一心寄情于山水与文艺，端的是个富贵闲人。
允禧没有留下称得上浓墨重彩的历史印记，在《清史稿》等史料里，对于允禧的记载寥寥，而这寥寥数语中，关于他艺术才华的内容竟占了相当比重。
《清史稿》中记叙允禧生平，评价道：“允禧诗清秀，尤工画，远希董源，近接文徵明。”这是个很不得了的赞誉：文徵明位列江南四大才子，是“明四家”之一、吴门画派的中流砥柱。董源何许人也？或许国民度不如文徵明高，其实董源是南派山水画开山鼻祖，绝对算得上中国绘画史上的一代宗师。由此可见，允禧的绘画功底相当深厚。
《甄嬛传》截图
因此，在《甄嬛传》剧中，面对玉娆“不学无术”的玩笑（需要注意的是，真实历史中，允禧的嫡福晋是祖氏，姬妾中也并无玉娆其人）允禧很不服气地提出比试画技，是完全符合历史人物逻辑的，与真实的允禧形象颇为贴合，毫无OOC（即“Out Of Character”，指人物做出不符合角色设定的行为）之嫌。
或许有人会提出，《清史稿》有不能做到秉笔直书的夸大嫌疑。那么，允禧到底是否真的有较高的艺术才华呢？
让我们来看看清廷太子太傅的说法。被乾隆尊为“江南老名士”的沈德潜在《清诗别裁集》（原名《国朝诗别裁集》）中称允禧“画宗元人，诗宗唐人”，众所周知，诗是唐人的好，词是宋人的好，至于画，虽无法一言定论，仅就山水画而言，元代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沈德潜作为教授过数位皇子的老师，对于允禧的诗画才能无疑是极为肯定的。
清 允禧《江山秋霁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不仅如此，允禧被誉为“宗藩书画第一”，意思是书画水平在宗室中排第一。基于满汉文化的深入融合，清代宗室素来文人众多，且文艺水准都不低，允禧能在其中被公认为第一，确实得有好几把刷子。
乾嘉年间，在两任皇帝的监督和参与下，张照、王杰、董诰、英和等文臣奉敕编纂《石渠宝笈》，著录清宫所收藏的书画珍品。允禧《渔庄山舍图轴》、《山静日长图》等作品被收录其中。参与编撰工作的大臣基本均为书画好手，具备不可轻视的鉴赏水准，《石渠宝笈》现被奉为古书画鉴藏宝典，换言之，对于允禧画作的认可，不能是为了献媚乱收一气，而是较为客观公允的，否则，后世在翻阅这部巨著时，见到名家佳作中乱入几幅不成器的次品，岂非要笑掉大牙。允禧担当得起书画家的头衔，这毫无疑问。
清 允禧《山静日长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两个关键人物：怡亲王、乾隆帝
当雍正的兄弟，那是高危职业，绝非自己不想当皇帝就能永葆万事大吉。即便没有参与夺嫡的兄弟，富贵平安程度也不尽相同。最典型的例子便是雍正的二十弟允祎，立意躺平，结果因一味躲懒惹怒雍正，被降为辅国公，等到乾隆即位，更是直接将这位叔叔遣去给雍正守陵了。
允禧母族弱势，兄长们夺嫡时年纪又小，自知是没有什么政治资本的，对于皇位，允禧从未表现出什么指望，对他而言，富贵平安终身、纵情山水书画，已然是相当不错的结局。
允禧能保住这一生的富贵平顺，把握住了两个关键人物。
清 佚名《历代帝王贵妃大臣朝服像(怡亲王胤祥)》
第一个关键人物是怡亲王胤祥。雍正与十三弟胤祥的兄弟情谊之厚密，可谓举世皆知。帝王心气十足的雍正特别爱在兄弟们的名字上做文章，前文中的“阿其那”、“赛思黑”皆为例证，特别讨厌的要从名字入手加以侮辱，特别钟爱的自然也要在名字上彰以荣宠：怡亲王去世后，雍正哀恸难已，特将“允祥”改回“胤祥”，以示无须避讳，有清一代中，这是孤例。
作为君王，雍正对胤祥也极为倚重，以至于现今有许多历史爱好者戏称胤祥为“常务副皇帝”。对于胤祥的话，雍正向来是很能听得进去的。《清世宗实录》记载：“朕之诸幼弟。朕向来不能深知。从前曾据怡亲王奏称二十一阿哥允禧，立志向上。且深知感朕之恩，恭敬之念，出于至诚。朕从前降旨将伊封为贝子，著晋封贝勒。”
这话就是说，朕对自己那几个年幼的弟弟，向来不太熟，但是怡亲王说允禧很好，不仅知道上进，还对朕由衷地感恩恭敬，所以朕要给他加官进爵。
摆明了是爱屋及乌。允禧能这么快被晋封为贝勒，获得十三哥怡亲王的欣赏，是极为关键的。
清 弘历《采芝图》故宫博物院藏
此图当表现的是弘历23岁或24岁时的画像
另一位关键人物更了不得，正是乾隆皇帝。乾隆登基后，允禧在皇室中的存在感和活跃度得到了空前提升。
按照辈分伦理，允禧是乾隆的叔叔，实则，乾隆和这位小叔叔是同年出生的正宗同龄人（同为1711年出生，允禧仅比乾隆年长数月，没有代沟），自幼时起，相处模式便更接近于知交兄弟，情谊甚笃。
乾隆的射箭技艺还是由允禧教授的，根据《清高宗实录》记载，乾隆“学射于贝勒允禧”，允禧是文武全才，射箭天赋也很突出。此外，我们都知道，乾隆爱好诗词书画，允禧作为宗室文人中的佼佼者，二人兴味相投，交好着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清 允禧《山静日长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雍正十一年，还是皇子的弘历为允禧《山静日长图》题诗：“吾叔乃诗翁，裁句清而好。近复参画禅，颇得画中道……”词句之中，颇有钦慕之意流露。乾隆即位后驻跸盘山，不忘携小叔叔出行，命允禧作《盘山十六景图》册，亦有诗画唱和。
乾隆所作数量惊人的御诗中，有不少与允禧相关。如《夏日寄二十一叔父索诗画》，是喜爱允禧的才华，忍不住写诗向小叔叔讨诗讨画的，中有诗句“胸中早贮千年史，笔下能生万汇春”，如若有“允禧夸夸群”，乾隆担任群主想必当仁不让。又如《二十一叔慎郡王生辰诗以寿之》、《二十一叔父慎郡王挽辞十韵》，无一不展现着叔侄二人间的真挚情谊。
艺术交流外，乾隆也未在其他方面亏待允禧。这边前脚刚登基，后脚就加封允禧为多罗慎郡王（《清高宗实录》：“贝勒允禧，幼好读书，识见明晰，办理旗务亦属妥帖，朕欲封为郡王。”），顺势连允禧生母陈氏也晋封为熙嫔。乾隆三年，擢任允禧为议政大臣；乾隆五年，授正白旗满洲都统；乾隆七年，充玉牒馆总裁。虽然其中不乏政治考量，但这样的节奏，足见乾隆对允禧之优待。
清 允禧《山水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值得一提的是，前文所提及的大儒沈德潜极受乾隆尊敬（甚至乾隆曾有“我爱沈德潜”之语），却曾因在《国朝诗别裁》中对允禧直呼其名惹得乾隆大为不快：我自己都不忍心对小叔叔直呼其名，你怎么能这样干？
这也不能怪乾隆，毕竟在他心目中，“二十一叔父尤肫然有加也”（《乐善堂全集》）——小叔叔允禧是很重要的。
与郑板桥惺惺相惜
一个是颇有些落魄的桀骜文人，一个是身份尊贵的慎郡王，两人的交往实在是件稀罕事。
清 方士庶等合绘《郑板桥先生小像轴》故宫博物院藏
与郑板桥等文人的来往，正反映出允禧对自己作为文化精英的身份认同。允禧别号紫琼道人、春浮居士，酷爱与文人雅士结交，而他与这些人的来往，从来也非浮于表面，听听奉承就完事，相反，允禧要针对细节逐一研讨切磋（《熙朝雅颂集》 ：“多延四方博学端悫之士，日相摩切，以故学邃艺工”）。正因如此，允禧方得以形成“笔致超逸，得力倪瓒”的艺术风格，也正因如此，他对于郑板桥的推崇并非附庸风雅而已。
郑板桥在为允禧诗集《随猎诗草》作序时也充分肯定了他在艺术追求上的严谨认真：“其胸中无一点富贵气，专与山林隐逸、破屋寒儒争一篇一句一字之短长，是其虚心善下处，即是其辣手不肯让人处”、“琼崖主人读书好问。一问不得不妨再三问，问一人不得不妨问数十人，要使疑窦释然，精理迸露。故其落笔晶明洞彻，如观火观水也”。这就是说，允禧最爱和隐士寒儒讨论学问，也不顾自己是皇室宗亲，不争个水落石出绝不肯罢休。
二人初见时，允禧不过十五岁，虽未能与郑板桥相识相交，但一直心存仰慕。后来年岁渐长，不期郑板桥入京候补官缺，二人又有机会相见，素来不多过问政事的允禧不但为其操心仕途，还在宴请郑板桥时亲自割肉款待。
清 允禧《赠郑板桥诗卷》故宫博物院藏
自此以后，允禧与郑板桥始终音书相通、诗歌相酬，允禧所书《赠郑板桥诗》至今仍藏于故宫博物院。
乾隆二十三年（1730），允禧病故，临终命以“紫琼岩”宝砚陪葬，诗画一生，始终难以割舍。郑板桥闻讯悲痛难抑，在为允禧所作悼词中写下：“紫琼居士，天上神仙，来佐人间圣世。”
概言之，爱新觉罗·允禧的一生称得上富贵恣意，既乐且安，一方面，对于君臣大防，允禧从最开始就认得很清，为人始终淡泊恭谨，另一方面，高度得益于自身的艺术才华。
清 佚名《历代帝王贵妃大臣朝服像(皇二十一子允禧)》
允禧没留下子嗣，乾隆将自己的第六子永瑢（1744-1790）过继与他，这其中难免包含了对于颇具书画天赋的永瑢能够承继允禧风流高致的一种期望。永瑢确实不负所望，得到“济美紫琼”的赞誉，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本文原文来自澎湃新闻
参考文献：
1.赵尔巽：《清史稿》，中华书局，2021年。
2.《清实录》，中华书局，1986年。
3.沈德潜：《清诗别裁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4年。
4.鄢敬新：《郑板桥评传》，青岛出版社，2023年。
5.奥日莎：《交融与认同——论清代宗室文人允禧的书画交游与创作》，《中国美术研究》2023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