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科无用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文科生该何去何从？
当“文科无用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文科生该何去何从？
在AI快速发展的今天，"文科无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面对这一挑战，文科教育应该如何应对？本文将从创新性文科教育的角度，探讨文科生的未来发展方向。
近日，杂志《南风窗》发布了一篇名为《全球文科倒闭潮，来了》的文章。作者引用并分析了 2024 年哈佛本科生学院取消多门文科专业课程这一事件，认为这样的现象与当下疲惫的经济形势、惨淡的就业市场和财政压力相关，这一观点引发了舆论的广泛关注。
实际上，这样的现象并非个例。近些年，不少国内大学同样选择减少甚至撤销部分文科专业。这背后反映出的，正是文科教育与就业之间矛盾的不断加剧。
抛开上述报道中所提及的三重因素，智能革命以来，一些原本由人工进行的文字处理、语言翻译等工作逐渐被以 ChatGPT 为代表的 AI 工具所替代，于是一种 “文科无用论” 的声音开始传播开来。
当这样的声音成为越来越多人的共识，当文科生的未来愈发充满不确定性，人们慢慢发现 AI 对于文科教育的冲击已无法视而不见。可究竟该做出哪些应对之策，才能让文科教育在这场浪潮下突出重围，成为了社会急需思考的问题。
在《智能革命后的世界》一书中，国家智库专家刘永谋从文科教育的定位出发，重新审视未来发展方向。在他看来，面对冲击，既有的文科教育必须迅速思考应对之策，主动拥抱制度变革，以回应新科技带来的巨大挑战。
提高素质，更训练技能
面对 ChatGPT 的冲击，文科教育要从传承式文科教育跃升为创新性文科教育。目前，学院文科教育主要包括专业的文科教育和非专业的人文素质教育两大块。前者与学生就业找工作的功利目标紧密相连，而后者关涉受教育者人文素质的超越性提升，尤其是对品德、价值和意义的培养。无论是从专业训练的功利目标来看，还是从素质教育的超越目标来看，都需要完成从传承式文科教育向创新性文科教育的转变，即技能培养需要创新，意义塑成也需要创新。
培养 AI 辅助生存社会所需的专业文科人才，尤其要使之拥有人工智能所不具备的创新和创造能力，这样，专业文科教育的存在才有合理性。针对目前的实际状况，在专业文科生的技能培养方面，创新性文科教育至少要聚焦如下四个方面。
第一，训练基本数学和逻辑思维技能。在未来 GAI 辅助工作的劳动环境中，文科性工作岗位要大量与 AI 打交道，通过与智能机器的交互和合作完成工作任务。可以预见，通过多模态应用程序编程接口（API，Application Programming Interface），未来文科生也可以完成相当多的计算机编程，甚至越过编程环节，直接通过语音甚至脑机接口向智能机器下达指令。因为计算机语言本质上是数学 - 逻辑语言，所以专业文科生在数学和逻辑思维能力方面必须过关，才能更好地实现人机交互与融合。如果数学和逻辑思维训练不够，就很难定义和控制 GAI，或从海量的 GAI 知识中厘清头绪。
第二，在重叠技能的水平上超过 GAI。在人工智能辅助工作的社会中，各种文字写作、多媒体脚本、程序代码、文稿翻译等工作均会由 AIGC 工具先完成草稿，然后由人类做一些创造性的调整，最后由 AI 直接在各大平台上发布和推送。如此，文科性岗位的工作量大大减少，一个人可以承担现在好几个人的工作。也就是说，在与GAI重叠的技能上，文科生的能力水平必须高于它，否则难以在未来的职场中生存。比如，虽然ChatGPT的翻译又快又好，但如果人工翻译水平能和傅雷、朱生豪等大家比肩，能信达雅地翻译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那么就不用担心会被机器翻译所淘汰。
电影《编舟记》
第三，发展 GAI 没有或不擅长的技能。我们在工作中所需的能力是全面的，不仅是 GAI 所擅长的记忆、理解、总结和简单运用的能力。GAI 没有或不擅长的技能也很多，如创造性提问题的能力、熟练的动手能力、直觉思维能力等，尤其是批判性思维能力和原始创新能力。
第四，着重培养文科生的人际沟通技能。未来的机器人劳动社会，人工智能仍难以取代那些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工作，尤其是强调组织能力、协调能力和交流情感的工作。无论未来社会多么智能，人工智能始终是机器，在人际交往场合无法完全取代人类。由此，文科教育要注重培养学生的价值观、同理心以及人文素养，以匹配未来社会对此类情感性工作岗位的需求。除了功利性，文科教育还具有超越性。文科教育不只是培养合格的劳动者，还要给学生以人文滋养，培养学生的审美能力，展示文化的多样性，成为传承优秀文化和人文精神的重要阵地。通过文科素质教育，宝贵的人类精神财富得以发扬光大。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人类拥有更多闲暇的未来智能社会中，精神性活动和基于人际关系的幸福生活的能力，将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
电影《死亡诗社》
必须指出，在智能革命方兴未艾的技术时代，意义问题并没有失去价值，相反变得更为急迫。想一想，未来如果机器人取代人类所有的体力劳动和绝大部分脑力劳动，人类是不是更需要反思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在 AIGC 时代，各种大数据泛滥，包括人文教育在内的很多人类活动，都可能出现“以数据为中心”的错误倾向。大数据并非全数据，更不是真实世界的完整刻画。在真实世界中，包括意义在内，很多东西是无法真正数字化的。在素质教育领域，“以数据为中心”是某种数字迷信，只有被“以意义为中心”取代，才能真正实现文科教育的超越性功能。
在机器人劳动社会，文科教育功利性和超越性并存，培养技能和提升意义并重，且两者相辅相成，不能割裂开来，亦不可偏废一方。
文科生，走精品路线
毋庸讳言，当前的文科教育已经落后于智能技术的迅猛发展。但是，与其过分担忧技术风险，倒不如从争论走向行动，以变革应对冲击。
第一，博学转向慎思。在 AI 辅助生存社会中，知识不代表能力，效率不等于意义。GAI 强大的底座能力使学习者可以轻松获取既有文科知识，以往通过掌握更多资料、记住更多信息以炫耀博学的旧文人习气，已经彻底过时。文科教育的重心从传授知识转向培养创新能力，这意味着对旧传统、旧观点的批判与反思和对新视野、新思想的发现与建构，突破对既有知识的收集、综合和重组。即在新科技层出不穷的当下，文科教育应当放弃填鸭式的知识灌输，引导与启发学生深入思考，尤其是创造性地学习。
电影《编舟记》
第二，专学转向通学。文理隔阂已经饱受批评，而实际上，文科内部也有不少隔膜。学科领地意识过强，画地为牢，相互轻视，甚至“老死不相往来”，这已经不适应于新的时代。智能革命兴起之后，专门学的弊端频现：知识越分越细、越分越窄，使得学人在自己的专业之外一无所知，于是，交叉科学、横断科学和跨学科研究方法渐渐出现。不同学科间认识论、方法论、价值观互鉴融合，才能碰撞出更多智慧的火花、鲜活的灵感和意义的创造。文科本应是通学、问题学，偏要学着自然科学成为“分科之学”，恰恰丢掉了自身的优势和特色。
第三，提升科学素质。必须设法全面提升文科老师和文科生的科学素质。目前，文科教育工作者和文科生对新科技的发展兴趣不足、关注不够，心理上排斥，不时陷入与时代脱轨、现实脱节的尴尬境地。但生活在 AI 时代，缺乏对新科技的必要了解，连常识都谈不上健全，如何能追寻更高的意义世界？文科工作者只有努力学习科技知识，了解新科技对社会的影响和冲击，才能面向真实世界进行思考。如果固守于旧书堆中，讲的东西也难以让他人信服。GAI 对教育的冲击再一次证明了一点：科技与人文的全面融合，才是实现优质教育、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根本之策。
电影《编舟记》
第四，熟悉技术工具。能够在 AI 辅助下学习、工作和研究，正在成为教育活动参与者的必要技能。在智能社会中，文科工作者先要进行“自我革命”，才能适应新情况。如果文科老师对新技术工具毫不关心，或者专业技能还不如 GAI 工具，就可能面临被淘汰的命运。所以，要在科研和教学工作中努力学习和运用新的技术工具，为学生做出表率。年轻的文科生更要养成追踪本学科中新技术工具的习惯，破除畏难情绪，不断尝试将新技术工具运用于本学科的发展之中，提高学习、工作效率，释放更多时间和精力，进行更深层次的研究与意义创造。当然，文科教育的管理者要提供必须的制度性支持，包括技术培训、设备更新、问题解答和技术支持等。未来，像 ChatGPT 这样的 GAI 应用工具必会层出不穷，甚至出现不掌握新技术工具就寸步难行的情况。
第五，专业精品教育。为了应对 GAI 的挑战，专业文科教育可以考虑走适度的精品化路线。首先，在 GAI 辅助工作环境中，文科生的技能要超过 AI，就要接受高水平的精品文科教育。比如，GAI 能因文生图，但图片水平肯定达不到宫崎骏的水平，如果动画专业对学生的培养向宫崎骏看齐，就不必担心失业问题。其次，从传承式文科教育转向创新性文科教育，以及在文科教育中融合科技与人文，都意味着未来的专业文科教育可以考虑少而精的发展方向。
第六，意义扎根交往。在智能社会中，未来的文科教育必须强调情感教育的重要性，努力提升学生的人际交往、对话、沟通和合作能力。首先，如前所述，人际交往能力将成为机器无法取代的最重要的人类技能之一。其次，意义获取离不开交往。再次，避免人的异化和退化离不开交往。最后，更多的人际交往，更多地接触多元的社会、文化和生活，有助于意义的获取。从本质上说，人的机器化是人的原子化、齐一化、单调化，是对人的社会性、丰富性和多元性的压抑。相比于理工科教育，文科教育在培养学生的交往能力和习惯方面有先天优势，必须自觉地加强这方面优势的发掘和利用。
以上节选自《智能革命后的世界》第七章，内容有所删减
本文原文来自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