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观鱼:《生息之地》柏林电影节获奖,为什么又是农村片?
新潮观鱼:《生息之地》柏林电影节获奖,为什么又是农村片?
《生息之地》在柏林电影节获奖,再次引发了人们对农村题材电影的关注。这类影片虽然在国际电影节上屡获殊荣,但在国内市场的表现却不尽如人意。本文将回顾华语电影在欧洲三大电影节上的获奖历史,分析这类影片在国内外市场的不同表现,并探讨其背后的原因。
放在如今的语境下,继续拍这类题材有时还会因为相关历史背景、民俗文化、地域刻画而成为国内宣发时的“负资产”。在以娱乐文化和大众文化为主、强调文化自信的中国内地电影消费市场,欧洲电影节获奖的履历不再那么“吃香”,类型被归为文艺片也会进一步局限其上映时的受众。
曾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隐入尘烟》国内票房1.09亿,在柏林斩获影帝影后双奖项的《地久天长》国内上映时票房仅为4522.8万元,两部影片豆瓣评分分别为8.4和8.0,但票房回报远不如一般的商业电影。
2019年,王景春和咏梅凭《地久天长》分获柏林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后与导演王小帅庆祝
其实,关注人与土地的关系,也不是华语电影专属。2022年,西班牙导演卡拉·西蒙·皮坡执导的剧情片《阿尔卡拉斯》获得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该片讲述了生活在西班牙阿尔卡拉斯传统乡村的家庭为捍卫自己的土地而“战斗”的故事。
当然,能在国际电影节获奖,一定程度上的确反映此类影片符合参展电影节的选片调性。就欧洲三大电影节(戛纳国际电影节、柏林国际电影节、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而言,整体选片风格偏重艺术价值、社会议题和创新表达,偏好叙事表现遵从大众化形式但又有明显风格的作者电影,形成了与以好莱坞为代表的商业大片的对抗(改编自DC漫画的好莱坞电影《小丑》获得过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不过该片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超级英雄电影)。
具体来看,三大电影节各有侧重。
柏林电影节倾向于选择更加多元化和政治参与度更高的电影,与其他两个电影节相比,电影的类型和风格更加广泛,注重意识形态,经常涉及有争议的话题。今年的最佳影片金熊奖颁给了挪威导演达格·约翰·豪格鲁德的《性梦爱三部曲:梦》。
华语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收获颇丰,从1988年到2019年的32届中,华语电影光在主竞赛单元就斩获了31座奖项,其中金熊奖6座,分别为:张艺谋《红高粱》(1988)、李安《喜宴》和谢飞《香魂女》(1993年并列)、李安《理智与情感(英语)》(1996)、王全安《图雅的婚事》(2007)、刁亦男《白日焰火》(2014)。诞生了五位“影帝”“影后”:张曼玉《阮玲玉》(1992)、萧芳芳《女人,四十》(1995)、廖凡《白日焰火》(2014)、王景春和咏梅《地久天长》(2019)。
1988年,张艺谋执导,陈剑雨、朱伟、莫言编剧,姜文、巩俐、滕汝骏主演的电影《红高粱》成为第一部获金熊奖的亚洲影片,当时柏林国际电影节名为“西柏林国际电影节”。
提一嘴,《喜宴》和《香魂女》并列拿奖的情况很罕见,而且是中国大陆片和中国台湾片同时获奖。有报道称,当时李安的投资人徐立功获奖后十分得意,他甚至讲了一个未经证实的传闻:“《喜宴》与《香魂女》人气不相上下,都非常旺。有人问张艺谋,如果两片并列获奖如何?张艺谋说:‘我相信所有中国人都会很高兴!’”这也是柏林被视为欧洲三大电影节中“与政治挂钩最深”的原因之一。
1993年,谢飞(左)《香魂女》与李安《喜宴》共同获得第4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
戛纳电影节喜欢明星云集、高调的、由导演主导的作者电影,偏向在艺术性和商业性之间追求平衡,每年戛纳红毯的星光也是三个电影节中最盛的。从近五年最佳影片金棕榈作品就能看出一些端倪:《寄生虫》《钛》《悲情三角》《坠落的审判》《阿诺拉》。这些电影在国际发行上通常比另外两个电影节的获奖作品更容易受到买家青睐,话题度拉满,评论多是两极分化。
华语影片与戛纳结缘很早,1962年,中国香港导演李翰祥《杨贵妃》获得技术大奖,1964年唐澄的水墨动画《小蝌蚪找妈妈》获得电影节荣誉奖,到1990年张艺谋《菊豆》获路易斯-布努埃尔奖,1993年陈凯歌《霸王别姬》斩获金棕榈奖,侯孝贤《戏梦人生》获评审团奖,此后张艺谋《活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王家卫《春光乍泄》、姜文《鬼子来了》、杨德昌《一一》、贾樟柯《天注定》等影片也斩获奖项,但金棕榈只有《霸王别姬》拿过一座。此外,葛优(《活着》)、梁朝伟(《花样年华》)获最佳男演员奖,张曼玉(《清洁(法语)》)获最佳女演员奖。
1993年,陈凯歌《霸王别姬》与简·坎皮恩《钢琴课》共同获得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也是至今为止华语电影唯一一座金棕榈奖。
威尼斯电影节则倾向于艺术实验,推崇更加精致的美学,宣称将“艺术性”作为评判标准。
往届拿下最佳影片金狮奖的华语导演作品有1989年侯孝贤《悲情城市》、1992年张艺谋《秋菊打官司》、1994年蔡明亮《爱情万岁》、1999年张艺谋《一个都不能少》、2005年李安《断背山(英语)》、2006年贾樟柯《三峡好人》、2007年李安《色·戒》、2020年赵婷《无依之地(英语)》。此外,夏雨凭借《阳光灿烂的日子》获最佳男演员,巩俐(《秋菊打官司》)、叶德娴(《桃姐》)获最佳女演员。
2007年,李安《色·戒》获威尼斯电影节最高奖时,张艺谋是当年的评审团主席;李安《喜宴》1993年在柏林擒熊时,张艺谋也是评审团成员。据德媒2007年报道,当时有坊间传闻称《色·戒》获奖是张艺谋鼎力相助,意大利报纸更称“这是中国人给中国人自己发奖”,面对这种说法,李安获奖后在媒体面前拍着张艺谋的肩,笑称:还是他多当评委的好。
彼时德国资深影评人丹尼尔·克腾殊特接受德媒采访时对意媒的揣测不以为然:“我看这是意大利式的嫉妒,意大利电影全军覆没。还有其他人嘛,看李安连连得奖,实在有些不顺眼。简单地把张艺谋李安都放在一个亚洲文化圈的抽屉里说事,是错误的。李安的这部电影是人类共通的,它是经典的电影叙事之作,没有什么国界之分。”
至于外媒对《生息之地》的评价,从本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首映后的反馈来看,外媒把该片当作一个苦乐交织的“村庄志”来看。
美媒《好莱坞报道者》称《生息之地》是“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农村生活的详细编年体小说——中国逐渐发展成为工业强国的过程中,一个农民大家庭勉强度日的故事”。
报道称,影片像一幅大型山水画,数百个细节勾勒出了一个充满冲突、悲伤和偶尔欢庆的世界,让观众沉浸在一个偏远的中国农业社区。
生活是残酷的,死亡可能会毫无预兆地到来,一位大娘的葬礼就证明了这一点,她错过了一次大手术,因为家里依然按照农历生活。然而,霍猛对农村冲突的描写远非人们期望从这样一个故事中看到的那种渲染悲惨的贫困意淫片。对于10岁儿童徐闯来说,生活中的小乐趣让他感到快乐,无论是读老师给他的书(徐闯是家里唯一识字的人),还是被小姨宠着……在这里,生活中的许多艰辛随着每个季节的到来来了又去,技术的到来毫无预兆地永远改变了这里……一些场景揭示了徐闯在多大程度上目睹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柏林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给《生息之地》的颁奖词是:
在时代变迁的浪潮面前,这部电影带我们走进一个跨越几代人的社区,见证他们的生活与世代相传的习俗。
电影细腻而深刻地描绘了人们在乡村生活中的温暖与挣扎、光明与黑暗,以及彼此之间深深的牵绊,让观众始终沉浸其中,无法移开目光。
影片既关注微小的细节,也构筑出宏大的诗意画面,在观察与叙事之间找到了优雅的平衡。它让我们与片中人物产生深刻共鸣,感受他们的渴望、希望、悲伤与喜悦,仿佛我们也成为了他们家庭的一员。
从这些专业媒体的评语来看,《生息之地》的故事虽然在中国大众的眼中是有些“旧”的,但胜在平凡中的隽永,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中有着触动人心的生生不息的力量……这样的立意能否得到中国本土的“文青”和普通观众的认可,还要等到影片国内上映时才能知晓。
本文原文来自观察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