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民俗史话：从《潮州府志》看潮汕地区的蛇文化
潮汕民俗史话：从《潮州府志》看潮汕地区的蛇文化
今年是传统历法中的乙巳年，即为蛇年。翻开清代潮州知府周硕勋主持编修的《潮州府志》中的“蛇”事旧闻可以看到，潮汕人与蛇之间有着非常多的文化上的交集，蛇是自然界中的生物，但因为人的认知、文化等因素影响，被赋予了不同的文化内涵，以至于潮汕地区也有“蛇头寨”“石蛇尾”等地名；在潮汕的草药中也有“白花蛇舌草”“红蛇根”“蛇胆草”等，这都是蛇文化对潮汕文化所带来的深刻影响。如今阅读前人与蛇之间的历史往事，对我们进一步科学认知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处有着积极的意义。
《潮州府志》封面
潮汕地区山林众多，蛇的种类十分繁多，而《潮州府志》也对部分蛇种有比较细致的描述。如《潮州府志》引用了《岭表录异》中记载“两头蛇，岭外多有，如小指大，长尺许，腹下鳞红，背错锦文”，并且也有记载“两头俱有口眼，横行如蟹”等。实际上，两头蛇并不是真正有两个头部，而是因为蛇尾圆钝，有黄色斑纹，极似头部，并且与头部有类似的行动习性等原因，古人观之，认为与头部类似，因而名之“两头蛇”。因此，其记述中也有“两头俱能进退则谬矣”，也表明古人也发现其中一个所谓“头部”，并不是其真实的头部。
《潮州府志》又引用《岭南杂记》的记述，对蚺蛇进行描述。书中讲到“蚺蛇，大者能吞鹿”，并且讲到“南澳古老山中常有此蛇”。除此之外，还讲述了古人捕捉蚺蛇的方法，要观察其“出入之地”，钉“罗桩”数行，让蚺蛇只能够在这个狭窄空间内行走，然后由壮士持棍子埋伏其间，外部用“妇人裾”（即女性裙子的边缘下摆）随风摇摆，蚺蛇观察到裙裾后，就会进入到这个区域，然后再用棍子击打蚺蛇，用藤葛捆绑蚺蛇颈等。
取用蚺蛇，除了“其肉可食”之外，还因为蚺蛇皮可以作为“鼓鞲”，“鼓”并不特指如今的鼓，而是指打击类乐器，如琴、鼓等，“鞲”是一种射箭时保护手臂的用具。
除此之外，《潮州府志》也记载“揭阳近龙溪有盘龙蛇，青黑色，赤带锦文”，此种蛇能够随着溪水流动而进入大海，有毒性，人一旦被咬到就容易死亡。这些也都是潮汕人长期以来观察和了解的结果。
可见，潮汕众多的蛇种，与古时候潮汕人的生活是息息相关的。
蛇肉食用在《潮州府志》内也有记载，该书引用《倦游杂录》写到“岭南人喜食蛇，美其名曰茅鳝，广韶等郡酒肆中，无不以蛇为臛。今潮郡亦有之”。“臛”即为肉羹之义。
《倦游杂录》为宋代张师正所作的轶事辑录之书，其记述中，宋代潮汕地区的蛇类饮食，似也受广府地区的文化所影响。而文中也记述到“粤蛇种类甚多，而人以为臛者，大半属乌稍（梢）蛇、菜花蛇二种”。乌梢蛇属游蛇科，在传统中药体系内，属于一种药材，有祛风湿与通经络之用，而“菜花蛇”则为王锦蛇的异名，其头部花纹类似中文的“王”字而得名，肛腺发达，有异臭味。
可见在宋代食俗里的“蛇”，与今人饮食偏好迥异。不过也可了解到，在物质资源相对匮乏的古时，“以蛇为臛”也是一种独特的食俗，或也是古人取用多种不同蛇类之后，区分捕捉难易程度、是否有毒性等之后的选择。
但其实早在唐代，“以蛇为臛”已经是潮汕地区的一种饮食选择，《潮州府志》引用了唐代韩愈的诗歌《初南食贻元十八协律》里，韩愈刚刺潮，潮汕地方官员一同享用食物，其中就有写到“惟蛇旧所识，实惮口眼狞”，说明韩愈在北方也见过蛇，但未必食用过蛇，觉得蛇口眼狰狞，还是难以下咽，最终是“开笼听其去，郁屈尚不平。卖尔非我罪，不屠岂非情”，把关蛇的笼子打开，听任蛇自行离去。可见，并不是所有的古人都能接受“以蛇为臛”的。
蛇胆在传统的中医药里，是一味重要的药材，潮汕地区地处南粤，蛇的种类众多，因而也曾向朝廷进贡蛇胆。《潮州府志》卷三十九里引用《文献通考》记载“潮阳郡岁贡蚺蛇胆十枚。按蚺蛇胆，诸说不同，或言上旬在颈，中旬在心，下旬在尾，性耐死，取胆释之犹活，或云遇人击伤，胆即至伤处护之”。
《文献通考》系宋元时期马端临所编撰的典制书籍，“潮阳郡”系唐代天宝元年改潮州行政建制，其治所位于海阳县，领潮阳、海阳、程乡三县，到唐代乾元元年则改为潮州。马端临所在时代虽已经不置潮阳郡，但古人惯以郡号代指州府，因而可见潮汕地区进贡蚺蛇胆，大抵是宋代旧事。
而文中所指“蚺蛇”，应该是属于水生类的蟒蛇，其体型硕大，虽然文中说其蛇胆会因为旬期不同而发生移动，应该属于谬说，但其捕获难度在宋代应该也属于较大，即“以浮水面而回旋行走”，即水生巨蟒习性，捕捉者应熟悉水中情况。文中对“蚺蛇胆”的种类进行区分，认为“蚺蛇胆”分为“旱胆、水胆、护身胆”三种，每一种各有“疗目”“止泻”“止痛”等功用。由此可见，潮汕人在宋代便有捕捉蚺蛇，取其胆用于药用等行为，而且当时视之为宝而进贡之。
蛇因为状似传说中的“龙”，古时候潮汕地区地处南粤，也有人崇拜蛇的文化，也有祭祀蛇等迷信活动等。古人中不乏有明理官吏，对蛇的迷信文化进行破除和抨击。
如《潮州府志》引用《宋史》记载，南宋时期的胡颖，曾任广东经略安抚使，听说潮州僧寺有大蛇，来潮州任职的官员都对其十分崇拜，并有一个官员刚到潮州履新，就要去“诣蛇所”（去蛇寺内拜见蛇），结果蛇非常巨大，蜿蜒而出，官员被吓到了，当天就“暴卒”。胡颖听闻这个事情，让人捕捉押送此蛇到其跟前，胡颖对蛇说“汝如有灵，当三日见怪，余当其灾，不则且斩”，意思是胡颖要求蛇三天之内显现出所谓的“神通”，如果显现出来他愿意接受各种“灾劫”，如果三天过后没有任何变化，马上斩杀。结果肯定蛇也无法发生任何变化，胡颖当机立断，命令手下兵员将其拖出郊外斩杀。同时，胡颖要求把“蛇寺”全部拆毁。
可见，胡颖正如《宋史》所言“尤恶言神异，所至毁淫祠，以正直称”，这正是破除迷信的重要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