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呈现·历史溯源·精神提炼——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的文化书写
景观呈现·历史溯源·精神提炼——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的文化书写
近年来，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从文化书写的角度不断做出新的开掘和探索。无论是以纪实影像呈现不同地域的乡村景观，还是借助鲜明的符号、丰盈的细节充实乡村历史图景，梳理文化的发展脉络，抑或是自乡村精神价值的挖掘和提炼中激发观众的乡土怀想和情感认同，都显现出创作者对乡村文化振兴投注的关切。
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推进，纪实呈现乡村振兴的新气象、新风貌，及时记录振兴实践中真实鲜活的人、事、物，深入展现乡村文化的繁荣发展与传承，是纪录片创作彰显主流价值观的题中应有之义。近年来，《乡村振兴看中国》《中国乡村变迁记》《寻路乡村中国》《村庄十年》《瓜熟蒂落》等一批以乡村振兴为题材的纪录片，在勾勒乡村发展新图景、呈现新时代乡村文明建设进程的同时，也从文化书写的角度做出了新的探索。无论是以影像呈现不同地域的乡村景观，还是借助代表性文化符号，以及老物件、历史影像资料、亲历者口述等形式溯源乡村历史，抑或是在对乡村建设图景的观照中提炼乡村文化的精神内涵，都在一定程度上显现出纪录片创作者对乡村文化振兴的关注和思考。
乡村景观的影像呈现
曾有研究者总结，自然生态与社会文化之间的关联，是农村题材纪录片的重要主题。中国各地乡村风貌的形成，既与地域特征密切相关，又受到附着在自然环境之上的风俗文化的深刻影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以纪实影像呈现乡村的自然、人文景观，突出了乡村因地制宜的发展特色，也在一个个具体场景中融入了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探讨。
例如，在乡村自然环境的展现上，《瓜熟蒂落》对陕西重泉村旁巍峨秦岭、延绵渭河的表现，《在乡村》对湖南湘西绵延起伏的道道幽谷的描摹，《乡村振兴看中国》对塔克拉玛干沙漠热浪翻滚、沙粒飞扬等情景的呈现，都为观众“进入”纪录片情境、了解当地乡村振兴图景奠定了基础。在表现村落、民居等人文景观时，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既关注其布局、色彩、样式上的特色，如《中国乡村变迁记》中临沧阿佤山区的葫芦塔等，又对人文景观背后体现的生态理念和乡村振兴举措不乏展露，如《村庄十年》展现了重庆酉阳何家岩村根据梯田地势打造的特色生态民居，《寻路乡村中国》也对贵州盘州妥乐村因地制宜保护性开发路氏长屋的故事进行了着力呈现。
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还综合运用全景、特写、空镜等表现手法，在全景瞰视和特写刻画中描摹各地乡村的鲜明风貌及其背后蕴藏着的文化意蕴。具体而言，不少创作者以航拍镜头构建全景式的影像空间，让观众从更为宏观的视角感知乡村的地理环境，为其进一步体会“山乡巨变”的实施难度和当地人民的实践伟力创造条件。如《寻路乡村中国》运用航拍镜头拍摄西藏墨脱白雪覆盖的山脉之巅和深不见底的悬壁危景，以此展现当地“高深艰险”的地理特征；通过呈现新疆伊犁由天山山脉分割而成的深远河谷以及人迹罕至的干涸河床，凸显“塞上江南”所处的复杂环境。《村庄十年》中，福建南岩村大量保存完好的明清古民居群与层峦交错的环绕梯田，在航拍镜头的俯视视角下直观显现传统古村落的文化氛围和因地制宜的发展特色。此外，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对特写和空镜的运用，也为乡村影像增添了审美空间和静观、思考的余地。如《乡村振兴看中国》用特写镜头表现茶马古道沿线的悬崖峭壁和附着其上的交错藤蔓，并以此隐喻西北文化复杂的发展过程及其细节脉络，而空镜对石梯苔痕的静态记录则以留白的方式为观众进一步思索、体悟西北文化提供了空间。
在历史溯源中彰显文化的力量
纪录片是记录历史的重要媒介。近年来，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将镜头对准中国乡村的发展变迁，借助老物件、亲历者口述、历史影像资料等形式对各地的乡风民俗和人文历史进行记录和呈现。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留存的“视听史料”不仅丰盈着乡村的历史信息，更梳理和彰显了乡村文化的发展脉络，显现出乡村振兴进程中文化凝聚力的重要作用。扬·阿斯曼的文化记忆理论指出：文化记忆通过保存代代相传的集体知识确保文化连续性，以此为后人重构文化认同提供历时性维度。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通过深挖中国乡村保有的历史文化资源，为重新认识乡村文化提供深层次的记忆参照，为乡村文化价值书写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以代表性符号展现乡村历史变迁
古宅垣墙、农耕工具、栈道街巷是乡村历史发展的重要见证，将这些乡村文化的代表性符号引入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的影像画面，是近来不少创作者表现乡村文化发展脉络的一种策略。如《在乡村》通过展示许村村民按照传统方式修复的灰墙祠堂来展现当地乡民对家风、家规、家训以及宗族传统的继承和发展。《中国乡村变迁记》以农具历史馆展陈的农耕用具表征中国乡村农耕文化的形成过程，进而彰显农业现代化的发展成就。《村庄十年》中，独龙族流传百年的纹面古物件被束之高阁，昭示着女性纹面这一古老规约的消逝，展现出乡村文化在当代的流变。
由于乡村地缘的固定性与人员关系的相对稳定，相较于城市而言，中国乡村生活中留存了更多的风土人情与民俗传统。通过提取、展现民族技艺、特色服饰、节庆习俗等乡风民俗中的视觉符号，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对不同地域乡村的历史积淀和民情风俗进行了记录。例如，作为文化传承的有效载体，仪式表现为特殊的秩序形式与活动规定，而集体仪式既传承着内部约定俗成的价值规范，也有助于集体凝聚力和感召力的提升。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即通过特色民族节庆仪式符号来展现各地乡村的节庆文化，如《寻路乡村中国》呈现了布依族沿袭水稻节传统制作五色米佳肴、举办糯食文化主题庆典活动以告慰自然、祈求丰收的场景；《村庄十年》所展现的广西陈双村举办跨民族的春节“走春”活动，为不同民族的村民展示本民族独特的节庆习俗、促进彼此的情感联结提供了条件。此外，纪录片创作者对乡村技艺也不乏展示，如《在乡村》讲述贵州台江排扎苗寨发展乡村特色旅游的探索之路时，就在画面中引入了当地代代相传的苗族刺绣技艺。有研究者认为：“民俗和乡愁都是现代化进程中的产物，是人们站在现代社会的立场上回望乡村和传统时所产生的文化情愫。”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乡村题材纪录片在记录乡村文化赓续传承的过程中对民俗文化符号的展现，也是探讨乡村文化振兴之道的一个侧面。
用多元素材增添历史细节
借助亲历者口述、老照片、历史影像资料等素材，从视听两个向度增添历史细节、丰富内容厚度，在近来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的创作中多有运用。这些纪录片以奋进中的乡村为底色，不仅记录此时发生的乡村振兴实践，还将所描绘的故事放置于更为宽广的时间维度内解读乡村文化的变迁。例如，《村庄十年》通过村民自述的方式展现十年来的“山乡巨变”，以同期声增强了画面的真实感；图片、影像等资料的适时引入则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历史纵深感。如第七集在安徽歙县卖花渔村村民讲述盆景养护技艺的传承和创新时，画面中出现了工匠洪月田的褪色老照片以及尼克松访华时使用盘龙盆景的历史影像，将几代人坚守的传统技艺与工匠精神在时空向度上进行延伸，也使盆景技艺的展现更具细节性和感染力。《中国乡村变迁记》在表现临沧阿佤山区毗邻古茶树群落的葫芦小镇的发展变迁过程时，将镜头对准与当地特色建筑群深度融合、记录佤族奋斗史的文化墙，让置身其中的村民的亲身讲述“沉浸”在历史的氛围中。
自精神提炼中激发情感共鸣
费孝通曾在《乡土中国》中提出：“中国社会从基层上看是具有乡土性的。”乡村文化往往具有向内意义，对人们价值观念的形成和精神世界的强化有着重要作用。过往很长时间内，城乡发展的不平衡让乡村出现“空心化”现象，城乡文化交流也受到一定阻碍。近年来，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和推进，“返乡逐梦”成为常态，中国乡土所孕育、沉淀的优秀乡村文化也日益受到大众关注。在这样的语境下，纪录片创作者自乡村振兴的具体实践中挖掘乡村文化的精神价值内涵，以期激活隐藏于观众记忆深处的乡土中国怀想。
例如，《中国乡村变迁记》第三集在讲述知名企业家反哺乡村的故事时，着力展现其将“自强不息、敬业乐群、扶危济困、见义勇为”等中国农民广为践行的文化价值理念输送至企业各个角落的心路历程。《乡村振兴看中国》中，铁匠村以卓越的黄花梨手艺吸引大批年轻人返乡甚至是慕名前来学习，显现出乡村“非遗”以具体可感的文化价值激发人们对乡村的向往与青睐之情；陕西赤牛坬村的乡村旅游迅速走红，也离不开有着千百年历史的黄土文化和刚健尚礼、坚韧和谐的精神。《在乡村》关注青田村举办的敬老宴，着力展现其以“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的传统乡村伦理为支点撬起城乡居民文化往来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显现出创作者对乡村伦理智慧以及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的理解与阐释，有助于推动受众领略乡村文化的价值，进而产生情感上的共鸣和认同。
结语
优秀的乡村文化不仅凝聚着中华民族深层的思想智慧与集体记忆，而且是形成、稳固文化认同的重要基石。呈现乡村新貌、增强乡村文化生命力、形塑乡村记忆，成为乡村文化振兴的潜在要求。近年来，不少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借助自然、人文景观的呈现展开对人地关系的探讨，以鲜明的文化符号和丰富的历史细节梳理乡村文化的发展脉络，为观众重新认识乡村文化的重要意义提供历时的角度。同时，创作者还注重从各地乡村振兴的具体实践中挖掘乡村精神文化的意蕴，以期激发观众共通的乡土怀想和情感共鸣。整体来看，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并未止步于对一个个具体案例的呈现，而是试图将观众的注意力聚焦到中国的乡村和乡村文化，探索在纪实影像中展开新时代乡村文化价值的书写。有研究者认为，在书写乡村文化的价值时要具备历史视野和空间视野，着力于传统与现代、乡村与城市的交融会通，赋予传统以新的生命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乡村振兴题材纪录片在文化书写上大有可为。
（作者段峰峰系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邹宇成系湖南广播电视台科员，易玚系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1级硕士研究生；本文系2023年度湖南省教育厅重点项目“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主流媒体乡村媒介形象建构研究”〈项目编号：23A0069〉和2019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智媒体’视域下红色文化可视化呈现和传承研究”〈项目编号：19CDJ027〉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