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相声《卖布头》：一段跨越百年的市井记忆
传统相声《卖布头》：一段跨越百年的市井记忆
传统相声《卖布头》究竟出自何人之手？恐怕已难以考证。但"卖布头"这一行当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清代。这段相声不仅展现了相声艺术口口相传的传承方式，更见证了这门艺术如何在时代变迁中不断融入新内容。
《卖布头》的艺术魅力
在相声界，《卖布头》是检验相声艺人表演"货声"（吆喝）的标准段子。这段相声以模仿民国京津两地各种叫卖声为铺垫，重点摹拟卖布头生意的套话。众多相声名家都曾演绎过这段经典，包括侯宝林与郭启儒、戴少甫与于俊波、郭荣启与张振圻、常宝霆与白全福、王世臣与赵玉贵、马志明与黄族民、郭德纲与于谦（张文顺）、苗阜与王声等。
（郭荣启与张振圻《卖布头》）
据马三立先生回忆，《卖布头》说得最好的是刘化民，其次是阎笑儒，第三是侯宝林。阎笑儒与尹寿山搭档的版本以表演火爆、酣畅淋漓著称，每演必有与众不同的现挂，增添许多细节。侯宝林、刘宝瑞都很欣赏阎笑儒的《卖布头》，还让年轻的马季专程去天津学习这段相声。
济南晨光茶社创始人孙少林与郭宝珊搭档的版本也留下珍贵音频。李润杰朱相臣版则独具特色，李润杰在叫卖时使用保定河间之间的口音，恰合"高阳摊卖布头"的方言特点。郭德纲的版本则在传统基础上创新，加入了红布和花布的新词。
（常宝霆《卖布头》）
《卖布头》与时代记忆
马季先生曾表示，他对《卖布头》印象最深，因为这与他年轻时的记忆紧密相连。特别是相声中各种叫卖声，与他在生活中听到的一模一样。进入中国广播说唱团后，马季自学《卖布头》，发现其中的叫卖声音早已耳熟能详，学起来毫不费力。
从晚清到民国，卖布头一般分为走街串巷和摆地摊两种。北京的布贩推着车子耍拨浪鼓，天津的则背着大包裹、拿着尺，吆喝声相对简单："哎买花条布啊，做里做面去，十锦白的做裤褂去。"
（天津估衣街）
摆地摊的布贩下午到黄昏在闹市区摆摊，堆上各式旧衣布头。大买卖讲究做广告，小买卖则靠吆喝。摊主声调抑扬顿挫，买主嫌贵，摊主就自己降价。货源一部分来自当铺，一部分来自街道胡同收来的旧衣服。买估衣的多是穷人，换季时来脱下旧衣换应季的新衣。
天津布贩到北京卖布头，坐夜车赶庙会，以天津口音大声吆喝："买来吧买来吧！天津卫的，刚下火车！关了门儿的货底子，过介村没介店儿啦！"
（天津估衣街）
过去卖布头还有一个讲究——分"生意"和"买卖"两种。"生意"是把整匹布剪成八尺一块，喷水后用熨斗拉长至一丈三，够做一身裤褂、一件大褂。但这样做出来的大褂又肥又大，洗完就变马褂了。"买卖"则是见利就走，赚钱就得。
《卖布头》中的城市记忆
《卖布头》中提到的两个重要地点是天津估衣街和北京前门大栅栏。天津估衣街起源于清康熙年间，最早有"估衣张"，后又有义成泰、文盛号等估衣铺，沿街两侧店铺支起蓝布帐子，各色旧衣挂在门口上方，久而久之形成"估衣街"。
北京前门大栅栏虽也有估衣交易，但没有"估衣街"这样的街名。这体现了天津人起名的特色，如狗不理、耳朵眼、十八街、三不管儿、官银号等，重在意思对即可。
红学家周汝昌回忆少年时在天津估衣街看到"喝估衣"的情景："店员故意用压扁的嘶哑嗓音，逐件喝卖从当铺出来的好衣服，听上去没有相声里说的那么夸张。"
（何云伟《卖布头》）
相声《卖布头》中详细描述了估衣街："……够奔电车道，是买上一张票啊，坐车这么一绕，来在官银号，叮铃当啷拐弯抹角儿来到啦。来到北大关，下了磨电车呀，到了估衣街，一进西口啊，径直往里走，路南头一家那叫尊庆隆啊……再往里边走哇……是瑞蚨祥啊瑞利祥啊成记保记呀还有一家是谦祥益儿哒……"如今，谦祥益已成了知名的相声茶馆。
天津南市东兴市场里卖布头、卖估衣的摊贩一家挨一家，其中白傻子的吆喝最出彩，连说带唱带比划还带翻跟头，有时还学京戏花脸哇呀呀呀怪叫，专门为了招徕顾客。不少相声艺人常来此观察，将有意思的地方记下来用在相声里。
（天津估衣街）
艺术传承与创新
相声演员的日常所见所闻，在传统相声中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契合点，融进去，也就激活了传统相声，把传统相声带入了当下生活。这是时下相声演员最该学习的创作手法。这种方法，保证了《卖布头》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创作出来，一直到40年代仍然是常使常新。
抗战胜利后，相声艺人王世臣路过前门大栅栏，看见瑞蚨祥门口有个摊贩吆喝："快来买快来买！日本人倒霉！中国人得倚！快来买！"原来是低价甩卖日本人的衣服旧物。王世臣当晚就将这段见闻融入《卖布头》的表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