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的猫狗崇拜
古埃及的猫狗崇拜
古埃及文明中，猫狗不仅是人类的宠物，更被赋予了神圣的意义。从工艺品中的装饰元素到木乃伊的制作，从神话传说中的神祇化身到日常生活中的守护者，猫狗在古埃及文化中占据着独特的地位。本文将带你走进古埃及的猫狗世界，探索它们背后的历史与文化内涵。
猫狗走入人类生活已有久远的历史。公元前3000年左右的埃及前王朝时期(Pre-dynasty)，埃及的工艺品就已经将狗作为装饰的元素。例如，收藏于巴黎卢浮宫的四狗调色盘(Four Dogs Palette)、收藏于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馆的双狗调色盘(Oxford Palette / Two Dogs Palette)。
猫在埃及的驯化时间较晚，但在上埃及的莫斯塔戈达(Mostagedda)的一个史前古墓中，就曾发现有人类与猫同葬。
1.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馆的双狗调色盘（正面）
2. 双狗调色盘（背面）
3.巴黎卢浮宫的四狗调色盘（维基共享资源）
说到埃及人对猫狗的宠爱，公元前1世纪古希腊历史学家狄奥多罗斯(Diodorus)在巨著《历史百科》(Bibliotheca Historica)中便提及，并且强调是他亲眼所见，不是道听途说：有位意大利人意外杀死了一只猫，即使当时埃及人畏惧罗马人，罗马统治者也替他求情，仍无法免除对他的惩罚。希罗多德(Herodotus)不只记录下对猫女神芭丝特(Bast / Bastet)崇拜的盛况，也提到一项猫的奇异行径，以及埃及人对此的反应（《历史》2.66.3—67.1）：
当火灾发生，奇特的事会发生在猫身上——埃及人因此会分散站岗注意猫，而不顾灭火；猫则会穿行并越过人群，纵身跳入火窟。若发生了这样的事，埃及人便要举行盛大的哀悼。假使一只猫自然死亡在那个房子里，所有的居住者会只剃掉眉毛；但如果那是一只狗，则会剃光头及全身。
这些猫被送进神圣的屋檐下，在那里，他们被制成木乃伊下葬，在布巴斯提斯城(Bubastis)；狗则葬于各自城市的圣墓里。
谁也没想到埃及的猫竟然会如飞蛾般扑火，而埃及人的应变方式竟然是失火了也不救火，反倒是组成守望队，以防猫做出自杀的行为。猫若死了，埃及人还会剃眉表示哀悼，并将尸体送到芭丝特女神的圣域安葬。对待狗死亡的处置却有所不同，埃及人不只眉毛，而是会将全身上下剃个精光，入殓后直接就地安葬。对其他动物也有不同的处理模式。
那么，猫和狗的古埃及文又是什么呢？虽然现在已经能够识读大部分的古埃及文，且书写也是以拼音为基础，但他们只书写子音，并不拼出元音，尽管可以从希腊文转写或由埃及文演变的科普特文推测，但古埃及文历时数千年，语音经历过不少变化，正确发音已无从得知。
不过，正如《山海经》中有“其名自叫”的说法，埃及人也常以动物的叫声作为对它们的称呼。而埃及文的“狗”转写拼音为“iwiw”，“猫”则拼写为“miw”。要不要试着发音看看呢？
希罗多德曾记录下埃及人对猫女神芭丝特崇拜的盛况。（图片来源：悦知文化编辑部）
而在古埃及，不但人死后会制成木乃伊下葬，不少动物也会因为各种因素，被制作成木乃伊。
1938年5月，埃及学家瑞斯那尔(Reisner)发表了一篇标题为《古代国王给狗一座王室墓葬》(“Ancient King Gives Dog a Royal Burial”)的文章，文章中分享了考古学家在吉萨的新发现。首先，是在接近著名胡夫金字塔西北角的一座第五王朝墓葬(G2196)里，其祭堂壁画中有一幕描绘的是墓主Yasen座椅之下趴着一只狗，然而这并非这篇文章的主角。附近另一座第六王朝晚期墓(G2188)的一块建材显然是“回收再利用”的石板，上头刻有十行字——很幸运的，这是一段能够翻译的完整文字：
这只狗是陛下的守卫。它的名字是Abuwtiyuw。陛下下令将它厚葬，从国库赐给它棺椁，以及优良而大量的亚麻布、香料。陛下赐予它香氛的涂油，并〔下令〕由石匠团为它建造墓室。陛下为它做这些，期望它能够〔在伟大的阿努比斯面前〕得到荣耀。
首先，由这段文字可以注意到，这只狗有名字，这表示它在主人心目中有一定的地位（然而，古埃及的猫通常没有留下名字）。考古学家另外观察到石板的右上角可见一条斜线，认为这原本应该是狗主人墓室浮雕的一部分，斜线则是主人牵着的绳子。虽然目前没有找到Abuwtiyuw或其主人的墓，但从这段文字可知，它守卫国王有功，因此几乎是按贵族的规格风光大葬。
在古王国（第三至第六王朝，公元前27—前22世纪），拥有墓葬通常是国王赐予的特权，而且除了棺木，还给了Abuwtiyuw相当的陪葬品。它如此受宠，当然连主人都要沾光，在自己的墓中提到他这只备受国王赏识的狗。这位主人的墓可能早已倾颓或被拆解，所以石板才成了他人墓葬的建材。
埃及的贝尼哈桑(Beni Hassan)以挖掘出许多有漂亮壁画的墓而闻名，其中包含埃及最早（约公元前1950年）的“猫壁画”。Bakhet三世是该地区第十一王朝时期的长官，其墓室中的壁画描绘了一只猫正面对一只体型几乎相等的老鼠。被尊称为“现代考古学之父”的皮特里(Flinders Petrie)在贝尼哈桑也挖掘到一个差不多同期的墓，里面有17具猫的遗骸，还有一排罐子，里面原本应该盛装了让它们死后还可以继续享用的牛奶。
然而，大部分的动物木乃伊并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墓。19世纪时，同样在贝尼哈桑，农民意外挖到一个地下墓穴，里面估计有八万具的猫木乃伊，农民搜刮值钱的饰品和物件后，将木乃伊几乎是秤斤论两地卖掉了，许多成了堆肥。
英国曼彻斯特大学与博物馆于2010年开启了“古埃及动物生物银行计划(Ancient Egypt Animal Bio Bank Project)”，截至2018年初，资料库中已经建档了上千具动物（包括猫狗、鸟类、鳄鱼等）木乃伊的资料。其中只有约三分之一是纯正木乃伊，内含完整的动物；三分之一只包裹了动物的部分；另外三分之一甚至完全没有动物遗骸在内，而是将泥土、木棍、芦苇、蛋壳、羽毛等混合充入。调查也发现，许多猫木乃伊是不到一岁的幼猫，经过层层包裹，实际尸体比外观看起来小许多。这些猫推测是祭坛或神庙中饲养来献祭的，甚至还来不及长大。
从2009年起，考古学家在北萨卡拉的阿努比斯地宫(Catacombs of Anubis)进行深入考察，这个地宫大约建造于公元前750至前30年，属于古埃及晚期(Late Period)到托勒密时代(Ptolemaic Period)。在考古学家清理出的一系列未加装饰的地道里，部分充斥着动物残骸，其中以狗占大多数。有些狗已经长成，而且很可能度过了完整的一生，学者推测这些可能是为了祭坛特地饲养的。找到的残骸裹着绷带，显然是被制作成木乃伊，一些还被施以树脂，但它们互相堆叠，不少已经腐烂，保存情况很糟糕，几乎找不到“全尸”。
由于许多动物木乃伊非常小，团队取样并估算，若塞满地宫，木乃伊数量可能高达八百万。这样的集体墓葬并不稀有，公元前5世纪到访埃及的希罗多德就曾提到埃及人有将猫集中送到布巴斯提斯下葬的习俗，现代考古挖掘也确实在当地找到猫的墓地，但这么大的数量仍然很惊人。当代学者推测这些狗木乃伊是人们还愿的奉献。因为阿努比斯的形象就是一只狗，或狗头人身，人们借由奉献狗木奈伊希望能与神的世界产生某种联系，进而达成愿望或得到眷顾。
但可能也因为以动物木乃伊作为祭品的风气盛行，有不肖商人趁供不应求而造假牟利，以致即使能够被博物馆收藏的木乃伊已是少数，却还有大量的“空包弹”。
埃及有各种不同的神，许多都和一种或以上的动物有关联。前文提到的阿努比斯就是与狗相关的神之一。阿努比斯其实是它的希腊化名称，埃及文拼写为“Inpw”或“Jnpw”。现在一般形容阿努比斯是黑色的豺狼(Jackal)，但古埃及并没有特别区分狗与豺狼，所以，姑且将它们都视为广义的狗。
受尼罗河的眷顾、沿着河岸发展的埃及，国土狭长，聚落分散，有诸多的神话系统，随着王朝与城市的兴盛，地方神祇会跃升为全国大神，一些古老的神可能因此被融合或取代，所以有多种不一定兼容的说法。阿努比斯的崇拜非常古老，总体来说，它是西方／墓地／冥界的守护神。在最广为人知的太阳城九柱神体系里，阿努比斯是奥西里斯(Osiris)和奈芙蒂斯(Nephthys)的儿子，为了让父亲复活，负担起将其身体复原的工作，因此，也是木乃伊制作之神。
埃及宗教文献《亡灵书》中最有名的章节是在奥西里斯面前进行最后的审判，死者的心脏被放置在天平一端，若是心脏比另一端象征真理与秩序的羽毛重，表示此人生前行事不端，就会被在一旁虎视眈眈，拥有鳄鱼头、狮子上身和河马下身的猛兽阿米特(Ammit)吞噬，也就无法进入极乐世界(Duat)，开启死后人生。而执行、监看这项重要工作的，正是阿努比斯。威普瓦威特（Wepwawet，意为“开路者”）则是另一个容易和阿努比斯混淆的狗头神（部分观点认为是狼），其信仰也非常古老，但角色渐渐被其他神吸收，其任务之一就是引导通过审判的灵魂进入极乐世界。不过，这项任务有时也由阿努比斯代替。
长得像黑色豺狼的阿努比斯，是奥西里斯和奈芙蒂斯的儿子，为了让父亲复活，负担起将其身体复原的工作，因此，也是木乃伊制作之神。
（图片来源：埃及博物馆藏）
埃及宗教文献《亡灵书》中，死者的心脏被放置在天平一端，而执行、监看这项重要工作的，正是阿努比斯。
（图片来源：《亡灵书》，伦敦大英博物馆藏）
埃及也有不少神与猫有关，最主要的就是芭丝特。祭祀的起源也很早，但初期是下埃及主掌战争的女神，形象较凶猛，有时也以狮子的模样显现，与狮头女神赛赫美特(Sekhmet)近似。后期慢慢转变成比较柔和的保护神，与姆特（Mut，这个字本身也是埃及文的母亲）、伊西斯（Isis，奥西里斯的妻子，荷鲁斯的母亲）产生联结。
威普瓦威特则是另一个容易和阿努比斯混淆的狗头神（部分认为是狼），其信仰也非常古老，但角色渐渐被其他神吸收，其任务之一就是引导通过审判的灵魂进入极乐世界。
（图片来源：埃及博物馆藏）
芭丝特的祭祀中心为下埃及的布巴斯提斯，古埃及晚期一度成为法老居住的首都（公元前10—前8世纪）。希罗多德记录道（《历史》2.59.1）：
埃及人一年不只举行一次祭典，而是有很多次。最盛大、最热闹的在布巴斯提斯城，为了阿尔忒弥斯（编按：希罗多德将芭丝特等同于希腊的月亮女神）；其次在城市布西里斯(Busiris)，为了伊西斯。
为了参加祭典，男男女女在船上（水路是埃及主要的交通方式）吹笛歌唱，每到沿河市镇便上岸庆祝。抵达布巴斯提斯，他们供奉丰盛的祭品，并且饮酒狂欢，据说喝掉的酒水比一年其他时候的总和还要多，参与的人数更是高达数十万。希罗多德的访查记录提供了许多珍贵的信息，但并不是全部都可靠。幸好博物馆收藏中有不少第二十六王朝（公元前664—前525年，即埃及第一次被波斯入侵，也是希罗多德到访之前的埃及王朝）以后的青铜猫／芭丝特雕像，佐证了此信仰在当时的盛行程度。
猫也是古埃及主神之一 ——太阳神“拉”（Re或Ra）的其中一种形态。神话中，拉是光明与正义的护持者，而永恒的死对头正是混乱之神“阿佩普”(Apep)，它希望让人间陷入无止境的黑暗。每次入夜就是拉与阿佩普大战的时候，而日出就是拉的胜利，光明得以重回人间。
学者推测，猫会进入人类的生活与其“除害”的功能有关。当人类开始定居并以农业为主要的生产活动，大量的作物库存吸引来不少害虫和害兽。看上猫捕杀蛇鼠之类的能力，人类开始以食物诱引它们前来，久而久之它们就成了家庭宠物。因为阿佩普的形象就是一条巨蛇，所以拉便化身为有能力与之对抗的猫。
有趣的是，图像中变身为猫的拉也不是直接以爪子攻击巨蛇阿佩普，而是以人的方式拿刀斩杀。由于阿佩普居住在黑暗／冥界之中，有时候也被认为是吞噬亡魂的恶魔，所以部分《亡灵书》也有对付阿佩普的咒语以及关于拉击溃阿佩普的描绘，帮助死者安全通过冥界。
前面提到的Abuwtiyuw因为工作能力深受法老肯定，而被赐予供它安息的坟墓。第十一王朝也有一位爱狗的法老。法老建造墓室让自己死后得以安歇，也不忘立个石碑记述自己的丰功伟业。考古学家在因提夫二世(IntefⅡ)位于底比斯(Thebes)的坟前祭庙中找到另外一块石碑，法老脚边伴随着五条狗，还都分别标示出它们的名字，可见对它们的重视及宠爱。
到了强盛的新王国时期（公元前16—前11世纪），狗显然还是有一定价值或受欢迎的动物。著名的女法老哈特谢普苏特(Hatshepsut)派往彭特(Punt)的远征队，带回了许多珍贵的东西，例如：香料、象牙、动植物，其中也包含狗。在位时间长，并且带领埃及走向巅峰的拉美西斯二世(RamessesⅡ)，南方的努比亚向他进贡的贡品中也有狗。法老打猎甚至上战场的画面中，也能看到狗与法老一同抗敌的身影。这有可能是真实情况的展现，但狗也可能有其他象征意义，所以能与法老共同对抗邪恶。
猫也是古埃及主神之一——太阳神 “拉”（Re或Ra）的其中一种形态。
（图片来源：埃及博物馆藏）
不同于狗，猫并不出现在战争场面里。墓室壁面的装饰中，猫通常出现在两种地方，一为女主人的座椅下，一为渔猎场景。这些画面看似写实，但埃及的艺术常有第二层象征含义。猫或坐或趴在座椅下，呈现的是居家的画面，但如前所述，猫是芭丝特女神的化身，所以，同时也有守护这个家庭的意味；
渔猎除了是食物的来源，也是受欢迎的贵族休闲娱乐，是常见的墓室壁画场景之一。然而，画面中墓主手持武器，和法老墓中征服外敌的场面可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两者都象征着对抗邪恶／混乱，并守护着墓室，阻挡外来者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