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白镜像的艺术中，剖析《野草》的灵魂
在黑白镜像的艺术中，剖析《野草》的灵魂
《野草》是鲁迅先生的一部散文诗集，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思想内涵和独特的艺术风格。《黑白镜像——〈野草〉讲稿》一书通过逐篇分析《野草》的原文本，揭示了鲁迅在创作过程中写作手法和心态的变化。作者李森以其诗人兼学者的敏锐洞察力，发现了鲁迅文字中独特的"背反"诗意和思想矛盾，为我们理解这部经典作品提供了新的视角。
《黑白镜像——〈野草〉讲稿》，李 森 著，商务印书馆出版
鲁迅文中的"背反概念"
以鲁迅为代表的中国现代作家的"背反概念"思维及其写作方式，与传统文学有着显著差异。在中国传统文学中，如刘勰的《文心雕龙》、诗话、词话等批评家的著作，其批判思维和批评概念的渗入方式，更多体现为一种"道法自然"的写作方式，强调"以诗证诗"的旨义，而非以概念和观念证诗。这种写作方式不以"超自然思考"为法，而是以"自然"（自然而然）为法。
例如，《诗经·国风·魏风·硕鼠》通过"硕鼠"的形象来批判重敛，白居易的《卖炭翁》则通过"卖炭翁"的遭遇来揭示宫市之苦。即便是《红楼梦》中"字字看来皆是血"的描写，也并未将这种"血"染红那块"石头"（脂砚斋评红楼旨义诗曰：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理解这种现代性写作方式，对于理解百年汉语文学的诗-蕴生成和审美法则至关重要。
《题辞》中的隐喻系统
在《野草》的《题辞》中，鲁迅将过去的生命视为死亡，甚至"朽腐"，并对此"有大欢喜"。面对"过去"这种时间性里的"事物"，鲁迅表现出决裂的态度。他重复说："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这里的"过去"、"死亡"、"朽腐"、"大欢喜"、"大笑"、"歌唱"都是高度浓缩的隐喻词汇，凝聚为概念和观念表达。鲁迅的才能在于，他能把"大笑"、"欢喜"、"歌唱"这些词汇的温度调到冰冷的程度。
鲁迅文学创作的概念性特征
从鲁迅文学创作的概念性渗入这一点来看，王朔的观点与李森有相似之处。王朔认为，鲁迅在《阿Q正传》中表现出非常概念化的写作特点。小时候他也觉得那是好文章，写绝了，活画出中国人的"欠揍性"，视其为揭露中国人国民性的扛鼎之作。但后来通过观看严顺开主演的同名电影，发现表演过于概念化，缺乏人物的真实感。重读原作后发现，鲁迅是当杂文写的这个小说，意在针砭时弊，讥讽他那时代一帮装孙子的主儿，什么"精神胜利法"、"不许革命"、"假洋鬼子"，这都是现成的概念，中国社会司空见惯的丑陋现象，很直接就化在阿Q身上了，形成了这么一个典型人物。
《野草》的文章与以《狂人日记》《阿Q正传》为代表的一个类型的写作是一脉相承的（当然，《孔乙己》《社戏》《祝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等是不一样的）。《野草》中的文章，概念性渗透也有强弱之分。李森在书中分篇讨论了《野草》在新文学革命背景下的特殊历史语境中的现代性文学话语构成系统。在此之前必须指出的是，鲁迅文中的爱-恨-情-仇、光明-黑暗、美-丑、是-非式的"背反概念"，或者说是"背反观念"，抑或"背反逻辑"，就是他本能性的灵魂结构自身，这个灵魂结构凝聚着强大的生命能量，仿佛旋转着一种尼采式思想的永劫回环运动，而不属于有些新文学诗人、作家利用上述现代性"背反概念"搞"内容"、搞"意义"、讲道理的那种粗浅的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