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亚到全球：韩国流行音乐产业的成长与挑战

从东亚到全球：韩国流行音乐产业的成长与挑战

在亚洲对世界进行文化输出过程中，中国、日本、韩国三方所造成的影响总是值得深入探讨与研究。而当我们聚焦如今已然接受东亚文化潮的美洲大陆，韩国流行音乐则是无法回避的重要话题之一。从2009年Wonder Girls的一首《Nobody》成功杀入美国公告牌排行榜（Billboard）以来，韩流文化就开始了自己的闯美之路。结合来自美国南加州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所举办的“Behind the Scenes of K-pop”韩流讲座嘉宾以及在校教授的对谈，我们将以韩流文化的重要分支——韩国流行音乐（K-pop）在美国以及世界的传播与演变历程为起始，进一步探讨组成韩流文化的独特核心。

Behind the Scenes of K-pop讲座现场，嘉宾P. Claire Dodson（左），嘉宾 Jae-Ha Kim（中），活动负责人/现场访谈教授Hye-Jin Lee（右） （Xinyue Zou/摄）

除了前文提到来自女子组合Wonder Girls的《Nobody》，助力韩国流行音乐在美广为传播的其他两个里程碑分别是2012年登上美国公告牌排行榜第二位的、由韩国歌手P.S.Y创作的《江南Style》和2015年入围公告牌世界专辑榜的、来自男子组合BTS的专辑《花样年华pt.2》。从“只靠营销没有实绩”的质疑到2019年韩国歌手首次受邀出席格莱美奖颁奖典礼的肯定，韩流文化在这十年间对于美国乃至世界人民所造成的影响与改变可谓是翻天覆地。

在2024年10月18日，南加州大学于安纳伯格学院大楼开设了韩流文化专题讲座。各界专家及教授与近百名学生们分享了自己在韩流新闻、市场营销、音乐制作等方面的见解。作为美国芝加哥论坛报的专栏作家，同样也是报社办公室内的唯一东亚女性，Jae-Ha Kim见证了韩流这些年来的攀升。

Kim表示：“在十年前，韩国文化在美国基本是不受媒体关注的。大约在2018年，新闻工作者们开始关注韩流文化的历史。而再过一些年，记者们便更愿意去谈论欧美文化影响韩国音乐的因素以及强有力的韩流影响者们。”

在2020年，多家媒体报道了黑人嘻哈音乐文化对于韩国流行音乐的塑造，同时又结合热点时事巧妙地书写了男子组合BTS为乔治·佛洛依德事件发声“黑命贵（Black Lives Matter）的故事。此后，万千媒体的聚光灯都照射在韩流明星以及其所带来的流行音乐之上，韩流文化似乎与各式各样的话题都产生了联系。

与此同时，韩国流行音乐在网络与流媒体上的市场越发巨大。原始粉丝的基数加上美国人民对其形成的认知积累使得K-pop有了一众忠实的支持者。他们从只关注单一的明星组合转而开始注意韩国流行音乐这一整个大类，而这也回应了韩国音乐人们的野心，为在被中国及日本限制发展后的韩流提供了追求海外市场份额的“用武之地”。

韩国男子组合BTS为“黑命贵”、反种族歧视发声（Xinyue Zou/合成制作；素材来源：People TV / Twitter @BTS_twt）

不过，语言依旧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以BTS为代表的韩流明星在最初“闯美”之时坚持使用韩文来创作以及演唱他们的歌曲，这样对于歌词语言的处理似乎表明了韩流起初对于自己影响力的信心。毕竟在当时，以英语为母语的韩流支持者们的对于韩语歌曲的反响也依旧良好。比起颇具新鲜感的韩语歌词，歌曲的旋律与编曲或许才是令他们在海外歌坛拥有一席之地的重要原因。

“韩国流行音乐是世界音乐文化的结合。如果你熟悉音乐领域，你往往可以在众多K-pop歌曲中找到熟悉的元素和采样。” David Amber分享道。作为一名颇有经验的韩国流行音乐制作人，他已经为TWICE, AOA和NCT等知名韩国组合制作过多首热门歌曲。根据他在工作中的观察，Kpop的制作人也大多来自欧美。而在他个人看来，Kpop的精髓是偶像们用韩语唱出流行歌曲。

虽说Amber这样的观点仅代表了仍希望K-pop偶像组合保持“韩国特色”的一部分人，但这也无疑是对如今已决定让旗下艺人主要发布英文歌曲、使用英语进行表演的公司们发出了质疑。像是BTS在2020年发布第一首全英单曲《Dynamite》作为“英单三部曲”的开始受到了部分东亚粉丝甚至美国本土粉丝的不满与唱衰，这样的先例让是否保留韩语特色在韩国流行音乐争夺世界音乐市场时成为了一个值得再三思索的决策。不过，随着顶尖韩流偶像组合的成熟，多数组合成员的个人发展之路在起步阶段都选择了以英文为主的音乐创作，旨在更加靠近国际市场的偏好，实现近乎反向的“本土化”。

Behind the Scenes of K-pop讲座现场， 嘉宾Charlotte Wilson（左），嘉宾 David Amber（中），嘉宾Ben Samama（右） （Xinyue Zou/摄）

数字时代的到来则打开了韩流粉丝经济的大门。韩国流行音乐组合开始参与各平台综艺、广告代言、甚至影视剧的录制，以频繁的出镜率不断刷新自己在人们心中的存在感，将获得的注意力最大化。而随着艺人周边产品、签售见面会的发展，结构化的粉丝群体也在逐渐形成。粉丝们从曾经的“散户”逐渐演变成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体，所属不同偶像的粉丝团无疑会因为偶像本人的举止作风以及团体定位有着不同的社群文化。

南加州大学传播学、新闻学、和电影艺术教授Henry Jenkins对于韩流文化以及粉丝经济颇有研究，他本人也是韩国偶像组合的粉丝。他表示：“就像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旗一般，荧光棒在粉丝群体中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特殊的快乐和魅力，以及领导力。“统一颜色的使用让我们在这个集体中感受到了归属感，每个人都因为同样的热爱而紧密联系在一起。”

Jenkins还分享道：“在全球范围内看来，K-pop的粉丝群体绝大多数都由女性构成。我的一位同事告诉我，她在韩流文化中获得的是一种与全球女性感同身受的美好体验。就像现在一些韩国影视剧揭露了父权社会中女性所经历的创伤和痛苦，韩国流行音乐中许多女性偶像的唱词也在逐渐偏向‘女性赋权’的主题。这一切都给她一种与全世界女性团结一致的感觉。”

除了明星经纪公司紧跟时代发展、迎合现代女性精神需求从而进一步在世界范围内巩固粉丝群体，许多粉丝受到流行文化影响而自发的无盈利活动也是促进粉群紧密度的重要原因。像是街头随机舞蹈、韩国流行歌曲翻唱翻跳、线下粉丝聚餐、共同观看演唱会回放等行为，都完美地展现了韩流文化温暖而鼓舞人心的正面能量。每一位粉丝都成为了文化的传播者。

这样的粉丝经济模式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世界范围内的粉丝文化。我们可以通过许多欧美歌星所推出的偶像独家周边、多个版本专辑、以及直播连线互动看到这种模式的影子。与此同时，这种文化输出的背后也体现了全球娱乐产业的双向交流与融合。我们可以发现当东亚市场逐渐饱和时，没有一个韩国经济公司不想在海外市场分一杯羹。而组合们不约而同进行的出海发展或许会间接催使着韩流文化从一个外来符号逐渐变成一种大众化的偶像活动形式、一种世界性的“娱乐业流派”。更别说现在已经有其他国家的经纪公司通过模仿韩国团体的运营模式成功造出了本土的偶像新星。

在未来，韩国流行音乐产业或许需要在打开更大市场与保留自身特色之间做出权衡。然而，从长远来看，无论市场如何全球化，总会有人期待着能够真正代表这一国家文化精髓的符号。就像中国的饮食文化始终吸引着美食爱好者、日本的动漫产业始终是全球二次元爱好者的追逐目标，韩流文化的核心价值或许会随着时间不断演变，但人们对“正宗”东亚文化的探索与追求从未停止。正是在这种文化交融与传承的过程中，韩国流行音乐不仅成为世界舞台上的一股重要力量，也成为了东亚文化多样性与创造力的象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