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是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著作之一,它重新定义了存在论研究的方向,对现代哲学产生了深远影响。本文将带领读者深入了解海德格尔的核心概念——"此在"(Dasein),探讨它如何在世界中存在,以及这种存在方式如何与忧虑、死亡和虚无相关联。
此在从本质上说就是“在世界之中存在”(In-der-Welt-Sein)。这里既不是指两个客体在空间中并列共在,也不是指客体在空间之内的存在,既不是指客体的存留存在,也不是指主体与客体的关系,在世界之中存在指的是此在的一种基本结构。人的此在总是出现在某个特定的、独特的并且与他的愿望相违背的地方,他是“被抛入他的此在”的。因此,被抛状态是一种广泛的基本结构,一种生存状态。
在世界之中的此在的存在方式就是忧虑,如海德格尔所说,就是烦(Sorge)。此在的存在方式就是烦忙、操心。人的这种烦尽管是由于其他东西,由于他周围的存在物,由于“现成在手的东西”(Vorhandene),由于“器具”(Zeug)或“上手的东西”(Zuhandene)而引起的,但是,实质上,烦是由人自己的存在方式引起的。首先,人不得不存在,他别无选择。人的存在是此在,不仅如此,人的存在始终也只是关涉他的这个此在的。存在首先必须寻求自我实现,所以,此在就是“筹划”(Entwurf),或者说,此在就是被抛状态下的筹划。人的基本生存体验就是畏惧(Angst)。
这种畏惧并不是由于特别害怕其他存在者而产生的,而是由于自己的在世界之中存在,或者确切地说,是由于自己不在的可能性。这种畏惧是一种残酷无情的经验,在这种经验中人完全脱离开了存在,他将与他自己的死亡照面。但是,死亡并不是从外部与此在照面,死亡是归属于此在的:此在就是走向死亡的存在(Sein-zum-Tode)。人的此在的真正意蕴和紧迫性就来源于他与自己的死亡的照面,因为死亡是此在的彻底终结。倘若我们能够拥有无限长的时间,那么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紧迫和重要的了。
通常我们会在(人终有一死)这样一个事实面前闭上眼睛,我们会忘记,面对死亡我们应该实现自己那独一无二的生命的价值。我们会跌入一种非本真的和冷漠的“人”的状态。但是思想能够教导我们认清这样一个事实:死亡会唤醒我们去独自承担自己的生存,死亡会启发我们认识到,自己的决定是不容撤回的,死亡还会唤醒我们在自由和自我负责的条件下过一种真正的属于自己的生活。
对海德格尔来说,为了进一步发掘作为人存在的基础、界限和境域的时间和时间性,考察人的死亡就是问题的关键。时间性是烦的真正意义,时间性是此在的基本事件。此在“在时间中并没有一个终结,此在只是暂时存在”。
关于海德格尔对人的此在的分析我们就说这些,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容易被人理解的。在畏惧中,人与虚无照面,因为所有存在者以及他自己的此在都与他相脱离了。虚无本身站在他的面前,人的存在就是走向虚无的存在。(在这一点上,海德格尔受到了无端的指责,有人认为他在鼓吹虚无主义。)如果超越就是超越一切存在者,那么此在的本质就是“超越虚无”。
再次插入几句话:在超出、超越所有存在者的意义上,超越这个概念与传统的特别是基督教哲学有相近之处。在此意义上,超越将会使有信仰的思想家走向上帝。对海德格尔来说,上帝也是存在者。所以,关于“海德格尔是无神论者吗?”这个问题,我们只好这样回答,当他的问题已经超出了所有存在者所能回答的界限,而且也超出了上帝的界线时,在这个意义上,他是个无神论者。
对他来说,追问上帝存在的问题和追问最高存在者的问题是一回事,这其实也就是追问本真存在的问题。但是需要说明的是,在海德格尔的后期著作中,“神圣者”这个概念占据了重要的地位:“思想家称之为存在,诗人则称之为神圣者。”此外,在海德格尔较晚期的著作中,尤其是在他对荷尔德林诗的阐释中,“神”被他用作尘世的人的反义词。在那里,世界显现为一种“交叉”,显现为天、地、人、神的四重统一。
让我们再回到存在问题上来。黑格尔曾说:“纯粹的存在和纯粹的虚无是一回事。”对此海德格尔说:“黑格尔的这句话是有道理的。”这预示着,在海德格尔身上将发生一种思想转折或断裂,海德格尔自己常常称之为思想上的“急转”,而且这也意味着他沿着《存在与时间》的道路继续向前迈进了一步。随着这种思想上的急转,人从一个“虚无的占位者”变为存在的守护者和牧人。也就是说,在虚无中,通过虚无,人体验到存在。虚无是“走向存在者的不”,意思是,完全另一个人面对所有存在者。虚无是“存在的面纱”。
这种通过虚无而部分显露和部分遮蔽的存在(这也是“存在的面纱”这个词的意义)就是海德格尔的基本概念。那个再三被引用的关于自我封闭的源泉的比喻倒是最能说明这里是意指什么,因为它不能在概念上被领会和说明。存在是根本的基础,是统辖一切存在的意义。由于这个存在是非对象性的,它不能通过存在者有说服力的思想而被认识,因此,对海德格尔来说,哲学就这一点而言显然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种科学(这种科学始终是与单独的存在者有关的)。毋宁说,哲学是存在的思念,它是处于存在的命令和服从中的思想。这样一来“何为思”这个问题在海德格尔的那里就变成“思命令我们做什么”。
如果哲学追求“真理”,那么这个真理也不是“正确”或与存在者一致意义上的真理。毋宁说,真理是一种“无蔽状态”(Unverborgenheit)。真理是自我掩蔽和自我去蔽的存在,因而理性又回到“审问”中去。“直截了当地说,思是存在的思。这里的第二格具有双重含义,思是存在的思,意思是说思由存在发生并且也归属于存在。思同时是存在的思,因为思属于存在,并听从存在。”(《关于人道主义的信》,1947年)
读者或许会从我们这里对海德格尔思想的简略陈述中隐约获得一个大致的轮廓,他或许还会感觉到海德格尔思想和语言的庄重和严谨,并且他也许还能够嗅到海德格尔后期著作中的一丝气息。海德格尔从自己已经获得的立场出发,他接着又去专心致志地探讨一系列问题,他写的那些大量的短小精悍且内容丰富的文章就证明了这一点。海德格尔尤其关注的是语言,对他来说,语言从来都不单纯是一种人类相互理解和交流的工具。在海德格尔看来,语言是一种媒介,“在其中,存在自我澄照并开口说话”。语言是“存在之家”(这里的存在是海德格尔意义上的存在!)并且也是“人类的居所”。如果思想是一种对存在心怀感激的思想,它“在它的说中将存在没有说出的话说了出来”,那么思想就会自觉地去接近写作。
思想家和诗人是隔山相望且比邻而居的。从这里我们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海德格尔花费了许多年的时间去研究荷尔德林(还有里尔克),为什么他写了那么多阐释荷尔德林诗的文章。对海德格尔来说,荷尔德林是“诗人的诗人”。在所有伟大的诗人当中,荷尔德林是最纯粹的诗人的化身,是最符合海德格尔理想的诗人。
海德格尔的其重要思想涉及现代科学的发展(《科学与沉思》、《世界图景的时代》)。值得一提的是,海德格尔还翻译了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包括赫拉克利特和巴门尼德)的著作残篇并对其作了详尽的注释。在前苏格拉底哲学家那里,在哲学的曙光中,海德格尔发现了对存在的理解力,他认为,此后的形而上学丧失并埋没了这种理解力,之所以丧失这种理解力当然并不是由于本来可以避免的错误,而是由于机缘和命运,是因为“受到存在的迷惑”。为了重新揭开存在之谜,为了使古希腊思想家们遗留下的大量断简残编能够重见天日,哲学的任务就是要拨开两千年以来形成的西方形而上学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