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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元鹏剖析晚明“江南困局”:士大夫如何陷入危机

创作时间:
2025-01-21 18:32:14
作者:
@小白创作中心

唐元鹏剖析晚明“江南困局”:士大夫如何陷入危机

晚明时期,江南地区发生了一系列令人震惊的事件,这些事件不仅揭示了社会的深层矛盾,也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终结。文史作家唐元鹏的新书《江南困局:晚明士大夫的危机时刻》通过六个典型事件,展现了明末清初大变局下,旧制度与新秩序脱节,社会秩序逐渐崩溃的历史画卷。

这些天,徐霞客家的灭门惨案因不少10万+热文而广为人知。事情发生在1645年,即徐霞客去世后第四年,当时江阴受到清军围攻,徐家的奴仆们趁机“造反”,向徐家人索还卖身契,冲突导致徐霞客长子徐屺、侄子徐亮工等20多人被杀。徐霞客毕生所写游记的大部分手稿也就此毁于一旦。

徐家的遭遇并非个案,明末爆发有一系列类似事件,被后世统称为“江南奴变”。其实上推数十年到万历年间,江南士大夫家族已然不断被卷入恶性事件,轻则身败名裂,重则家破人亡。


图:《江南困局》封面

奴仆成为不稳定因素

说起奴仆,也就是古代大户人家的仆人、婢女,大家都不陌生,因为他们经常在电视剧里出现。大家不知道的是,奴仆的身份不是按月领工资,不开心就辞职的打工仔,而是失去人身自由,没有私人财产的奴隶。朱元璋为让朝廷尽可能多地直接控制劳动人口,曾严禁庶民之家蓄奴,违者杖责一百,奴仆放归为良。依照律法,即便一品大员家里,奴仆数量也不得超过12人。

奴仆的来源原本只有罪犯及其家眷,可到了明朝中后期,受益于白银流入和商业繁荣,江南地区经济持续发展,出现很多财力雄厚的豪绅地主,同时由于赋役沉重、灾荒频仍,大批农民破产,被迫把自己或儿女卖为奴仆;有的人干脆在破产之前,就带着田产、房产主动投靠豪门,用一纸卖身契换取一顶保护伞。结果就是一些家族的奴仆多至千人,使朱元璋当初限制蓄奴的法令名存实亡。

唐元鹏《江南困局》写了六个故事,倒有四个因奴仆而起。湖州有董、范两大家族,家主董份、范应期都是科举出身的显贵,帮助他们聚敛财富的奴仆则仗势横行乡里。奴仆所为在书中有不少具体例证,概况来说就是:“有人欠债还不上,就逼迫对方卖田卖房来抵债;或者强买强卖,逼迫对方低价让渡财产;抑或坑蒙拐骗,明火执仗地讹钱”,其间甚至惹出人命。当湖州人积怨爆发之时,两家自然成为众矢之的。

同样,松江书法家董其昌、宜兴退休官员陈一教身上或多或少也都有些流言蜚语,可真正激起众怒的依旧是他们的奴仆在收租、讨债、买卖时太过蛮横霸道。


图:董其昌自画像

当然,奴仆也不都是狐假虎威之辈,有些人靠着经商或读书,改变了自身命运,但无法洗掉过往的烙印。奴仆是社会上的“贱民”,身份世代相传,子孙都没有资格参加科举,奴仆家的孩子想要读书上进,只能过继到他人家中,改名换姓地去“冒考”。

常熟人顾化雍本是陈家奴仆,他没想到自己考中举人后,还是被肆意欺侮。邻居赵士锦声称陈家祖产都已作为陪嫁给了赵家,顾化雍的房子也属陈家所有,必须交还赵家,最终顾化雍以死相抗,其遗孀则发起了一场震动全国的复仇记。

如果奴仆只存在于极少数高官家中,且只单纯干干端茶倒水、跑腿办事的活儿,那不可能危及社会稳定。问题在于,当晚明奴仆数量愈来愈多、财富堪比士绅,甚至代替官府收税的时候,朝廷依然没想着改变明初的制度设计,既不有意识地约束奴仆胡作非为,也不给奴仆合法的上升渠道,这就使得奴仆与乡民、奴仆与主人间由利益纠葛、等级差异等引发的矛盾此起彼伏,以至席卷江南。

被牺牲的士大夫

这本《江南困局》的副标题叫“晚明士大夫的危机时刻”,可真正压得士大夫们在危机来临时无法自救的力量不仅来自乡间,更在朝堂之上——身处晚明官场通常要依照政见或籍贯,投靠东林党或非东林的楚党、齐党、浙党等政治集团中的一个。

“站队”的好处显而易见,遇难时会有同党之人伸出援手,代价是不得不承受来自敌对集团的明枪暗棒。没错,这就是晚明特有的“党争”。在唐元鹏看来,晚明党争的“参战各方尔虞我诈、手段百出,从文斗到武斗,甚至不惜以国家兴亡为赌本”。

唐元鹏书中的几位主角也概莫能外,董份早年依附严嵩,朝中不满严嵩的人即参劾他聚敛财富,纵容奴仆欺压乡里,使其在道义方面极为被动。董其昌政治上倾向东林党,在地方上煽动生员反对他的冯时可则和齐党友善,而东林党与齐党恰是敌对关系。至于“荆熊分袒”和“郑鄤之死”两事,更直接牵涉了党争,前者是东林党攻讦楚党熊廷弼袒护汤宾尹,后者则因崇祯帝厌恶东林党而触发。


图:东林书院,位于无锡,东林党即得名于此

那个时候无论身在何党,破家身死都不过转瞬之间。“董范之变”中,状元郎范应期先是长子范汝讷被迫自杀,接着自己也选择了上吊。松江民众的怒火点燃后,董其昌和他两个儿子的宅院都被趁乱焚毁并洗劫一空。

郑鄤是名副其实的学霸,意外背上“迫父杖母”的不孝大罪,被崇祯帝判以凌迟处死。常熟赵家被顾化雍的弟子和当地民众抢掠一空,宅子夷为平地。即便是远离民间,在朝堂上推波助澜的大官们也没落下好下场,弹劾熊廷弼的孙玮、许弘纲等几位东林党骨干被迫去职。

有意思的是,书中六个事件相互间并不完全孤立,所涉人物间常有些微妙关联。比如汤宾尹是郑鄤的启蒙老师,熊廷弼是郑鄤父亲的好友,宜兴陈家与郑鄤家也是沾亲带故,这些人家世、仕途各有不同,却同被卷入江南大案之中,说明作为社会中坚的士大夫们真的集体迎来了“危机时刻”。

走向溃败的晚明社会

唐元鹏在梳理各事件的来龙去脉、是非曲直外,还不忘交代所涉主角在明末的结局。他们有的在事件后一蹶不振,湖州董家的家主董份和其继承人董嗣成郁郁而终,陈一教的几个儿子也大都自此闭门不出;有的还能东山再起,像董其昌经历了万历年间的毁家之难,到天启、崇祯年间又官运亨通,一直做到礼部尚书,赵士锦在顾化雍一事后竟也受到举荐,复出为官直至明朝灭亡。

几次事件引发的民变都平息了下去,被冲击的士大夫之家损失了一些财富或机遇,但总归保住了地位。

这一系列事件如唐元鹏所言,一方面显示了“豪奴代行官府职责,下乡收税,这是晚明以降整个大明的核心矛盾”,另一方面说明“代表着过去缙绅与官员共治乡间的秩序开始崩溃,属于科举大族、簪缨世家的丰饶时代也就此落幕” 。


图:崇祯帝

可惜当局者迷,从万历、天启、崇祯三位皇帝,到董份、郑鄤、熊廷弼等大小官僚,他们面对如此局势,没有人想到改变,于是奴仆依然是奴仆,要么忍受主人欺压,要么任意横行乡里;党争也依旧剧烈,东林与非东林势力互不相让,必欲置对方于死地。

大明君臣同样意识不到,王朝尚能在内忧外患下苟延残喘,而社会已然全面溃败,任何一个阶层都再无“安全”可言。清军攻下江阴进行屠城前,城内的徐家即先一步被奴仆灭门,可以说就是“江南困局”的总爆发。在此之后幸存的晚明士大夫,无论效忠南明、投降清朝,还是干脆隐居不出,都再无法重现过去的煊赫。如此看来,人们常说的“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的确有其道理。


图:《熊廷弼之死》封面

本书延续了《熊廷弼之死》的写法,唐元鹏先以丰富的史料还原事件细节,再将它们像故事一样娓娓讲来。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事在正史里大多只有只言片语,详细记述都见于各种笔记,而笔记作者见闻、立场不同,对一件事往往留下南辕北辙的记录。唐元鹏将一个个“罗生门”都做了剥丝抽茧,给出最符合逻辑的结论,这让我们在感受沉重历史的同时,还能获得不少破案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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