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鸡鸣”意象:从自然报时到人文寓意
《诗经》中的“鸡鸣”意象:从自然报时到人文寓意
《诗经》作为先秦农耕时代记录生活的百科全书,其中的"鸡鸣"意象不仅体现了古人对自然规律的观察,更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本文将深入探讨《诗经》中"鸡鸣"意象的起源、发展及其文化内涵,揭示这一古老意象背后的人文精神。
《诗经》作为先秦农耕时代记录生活的百科全书,也是文学意象的源头之一,而本文论述的"鸡鸣"意象也为其中之一种。
《诗经》中共有三篇诗歌较直观地涉及"鸡鸣"意象,分别是《郑风·女曰鸡鸣》《郑风·风雨》和《齐风·鸡鸣》,而《小雅·庭燎》虽未直面鸡鸣一词,但其表达得却是"鸡鸣"意象的内涵。
今天,笔者就借着《诗经》,了解"鸡鸣"意象,及其背后的意蕴。
一、《诗经》中"鸡鸣"意象的发生基础
(一)"鸡鸣"意象自然发生基础
《诗经》时代已进入典型的农耕社会,因为是定居生活,先民们饲养家禽,而鸡则为常见家禽之一。
最初人们便将野生的原鸡驯化为家鸡,人们对鸡的驯化过程也是对其生活习性不断了解的过程,人们在饲养过程中发现公鸡有定时打鸣的习性,具有一定的表时功能。
公鸡之所以会按时打鸣,是其具有沟通阴阳的禀赋,它的鸣叫总是处在阴阳之气的交会点上。
午夜正是阴尽而阳起之时,雄鸡鸣也。
所谓"雄鸡一唱天下白",一天之正午,正是阳极而阴起之时,雄鸡鸣矣。
古诗记录此现象较多,如北宋欧阳修的"鸡啼日午衡门静",南宋范成大的"转午鸡啼日正长",清王士禛的"日午闻啼鸡"等。
正是雄鸡这种沟通阴阳的属性,古人在祭祀时,雄鸡才会被作为祭品使用。
雄鸡除晨午啼鸣之外,在其他时间觅食、呼伴、惊恐等也会鸣叫,但其发声明显没有晨午时气足力满。
古人熟知雄鸡报晓的自然现象,将鸡命名为知时鸟、司晨鸟。
如《说文解字》中"雞,知时畜也,从隹奚聲",《玉篇》中"雞,结兮切司晨鸟",这两部辞书就是从鸡的自然属性对"鸡"字进行定义。
清晨的一声鸡鸣,它不仅是农耕社会劳动生产的时钟,也是农耕社会居家生活的时钟。
(二)"鸡鸣"意象社会发生基础
农耕社会,先民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太阳的东升西落成为人们判断时间的主要方式之一,但人们并不能在天气变化的情况下还能依据日出和日落来确定时间。
故智慧的先民将鸡鸣时间和生活劳作时间相关联,总结出一套计时方法,以鸡鸣关联日出作为起床劳作的开始。
另一方面鸡鸣又与先民饮食的定时性有密切联系,古人日食两餐,早餐称朝食,一般在晨鸡鸣叫之时,开始做饭,故《礼记·内则》云:"后王命冢宰降德于众兆民:子事父母,鸡初鸣,咸盥漱……妇事舅姑,如事父母,鸡初鸣,咸盥漱……"午餐称哺食,在正午鸡鸣之时。
古人过午不食,故日食仅两餐,所以鸡鸣是两餐时间的提醒。
当如上所述,这些都是"鸡鸣"意象社会发生基础。
"鸡鸣"意象的社会发生基础形成是其在自然发生基础上不断人文化的结果,也是"鸡鸣"这种自然现象被人文化后,便赋予了人的色彩。
二、《诗经》中"鸡鸣"意象的内涵
"鸡鸣"意象发端于《诗经》,其内涵大致包括报时和起兴、人品之喻和人文仪式等。
(一)报时意味
报时是《诗经》"鸡鸣"意象的基本内涵,但在具体的使用过程中,常常与其他内涵糅合一处。
《诗经》"鸡鸣"意象涉及报时意味的有《郑风》中的《女曰·鸡鸣》和《风雨》。
《郑风·女曰鸡鸣》之报时意味:该诗首二句"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其中的"鸡鸣"和"昧旦"就是计时专用名称。
诗中"鸡鸣"是丑时,而男子口中的"昧旦"则是寅时。
虽然《毛诗序》谓:"刺不说德也;陈古义以刺今,不说德而好色也。"朱熹《诗集传》也认为"此诗人述贤夫妇相警戒之词"。
也就是说,这里的鸡鸣在涉及报时意味的基础上蕴含有其他意味。
但不管怎么说,其他意味是产生于报时这一基本含义之上的;没有这一基本意义的存在,其他意涵也失去存在的前提。
故报时意味是该诗"鸡鸣"意象的基本意涵。
《郑风·风雨》之报时意味:《风雨》采用了《诗经》常用的一唱三叹、反复吟咏的方式,三次写到鸡鸣——"鸡鸣喈喈""鸡鸣胶胶""鸡鸣不已"。
其"喈喈""胶胶"有人解释为"鸡呼伴的叫声",这并不吻合风雨环境中鸡鸣的常识。
一般而言,在恶劣的环境中,鸡受到压抑会停止觅食和呼伴,更不会随意鸣叫;只是在特殊时间段——天亮和中午才会按时而鸣。
故"喈喈""胶胶"为公鸡按时而啼的晨鸣与正午之鸣。
正如《毛诗序》所言:"《风雨》,思君子也。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也。"这里的"不改其度"就是指鸡鸣的晨、午守时,有着不因风雨而改变的执信。
总之,《风雨》的鸡鸣也和《女曰鸡鸣》的鸡鸣一样,其基本意涵是"守时而鸣"。
(二)起兴意味
《诗经》在使用"鸡鸣"意象时,往往不独是单纯地指称"守时",而是在报时意味的基础上兼带其起兴意味。
先看《女曰鸡鸣》,闻一多称:"《女曰鸡鸣》,乐新婚也。"其实,由于论者的时代背景和话语立场不同,历来学者对此诗有着不同的解读。
笔者认为,此诗中"鸡鸣"的主要涵义,除女子听到雄鸡报晓催促丈夫起床劳作外,也暗示了女子为勤俭治家之人。
在诗中即有"起"之意,又有"兴"之实。
再看《风雨》,其首二句的风雨、鸡鸣,既是现实场景述说,又富含起兴意味。
这些多重意味兼具的兴句,交代出一幅寒冷阴暗、鸡声此起彼伏的图景。
诗以风雨为题,三写鸡鸣,以烘托君子的品性和作者的心情变化。
尽管此诗中的鸡鸣正常情况下是用以报时的,但在这里它又多了一层象征君子不改其度的意涵。
《郑笺》云:"兴者,喻君子虽居乱世,不变改其节度……鸡不为如晦而止不鸣。"这样,"风雨"便象征乱世,"鸡鸣"的守时,便象征了君子不改其度的气节,"君子"则由"夫君"之君变成为德高节贞之君子。
所以后世许多士人君子,常以虽处"风雨如晦"之境,仍要"鸡鸣不已"自励。
"鸡鸣"这一特殊意涵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一直流传至今。
这首诗中的鸡鸣,可以看作是所期之君子盼而终至这一行为的注释,即从诗的起兴中,就已暗示了诗的主题内容表达。
(三)人文意涵的增衍
随着人们对鸡动物属性的了解不断深入,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将动物和人具有的相同属性进行类比。
《韩诗外传》卷二载:"夫鸡乎,首戴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得食相告仁也;守夜不失时信也。"
守时不失正体现了鸡的"信",郑《注》曰:"鸡,取其守时而动。"正因为鸡鸣具有这样的品性特征,因而它直接导致了周礼中鸡人呼旦仪式的产生。
据《周礼·春官·宗伯》记载,周代有鸡人之职,"鸡人,下士一人、史一人﹑徒一人"。
"鸡人"的主要职责为:掌共鸡牲,辨其物;大祭祀,夜呼旦以叫百官,凡国之大宾客、会同、军旅、丧纪、亦如之。凡国事为期,则告之时。
《诗经·小雅·庭燎》中的"鸡鸣",尽管该诗没有出现"鸡鸣"物象,但却反映了鸡人呼旦的具体过程。诗中的"庭燎"其实是指古代宫廷中立于地面的火炬。
从诗的内容可以看出,各方君子由远及近向朝堂赶来。
诗中"夜如何其""夜未央"等句"恐是殿庭之间、宫掖之内执事者相与问答之词"。
据《史记·历书》记载,周代鸡人报时是与鸡鸣时间相一致的,所以鸡人有"夜必三呼"的做法。
《庭燎》诗文中的"夜未央""夜未艾""夜乡晨"对应了子夜、鸡鸣和未旦三个连续的时刻,对应正是鸡人呼旦三次报时的时刻。
所以说它是周代鸡人呼旦情景的真实反映,是"鸡鸣"意象的纯人文表达。
再如《齐风·鸡鸣》,该诗与《庭燎》不同,虽是反映鸡人呼旦,但却有鲜明的"鸡鸣"物象出现。
全诗以夫妻间的对话而展开,从"朝既盈矣""朝既昌矣"诗句中可看出,"鸡鸣"是与男主人公的"朝会"活动相关,而男主人公应是上朝之人。
就诗中的"鸡鸣"而言,非鸡人呼旦之意无已解释。鸡人通过仿效鸡鸣,报时警告,督促人们及时起床。所以诗中"鸡鸣"意象也体现了它的纯人文表达。
综上所述,《诗经》中的"鸡鸣"意象的内涵具多元性,在周代浓厚的农耕文化背景下,《女曰鸡鸣》是纯自然的鸡鸣之声,为表时之意。
《风雨》是以"鸡鸣"起兴,赋予了作者的情感色彩,显示出其向人文化过度的趋向;《鸡鸣》同样也是以"鸡鸣"起兴,也体现了其向纯人文表达的过渡;而《庭燎》中的"鸡鸣"意象是真正人文化地表达。
总结:
鸡作为一种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家禽,"鸡鸣"自然也被赋予了人类的情感,引入诗歌中便成为一种人与自然相沟通的意象。
《诗经》中的《郑风·女曰鸡鸣》《郑风·风雨》《齐风·鸡鸣》和《小雅·庭燎》恰是以赋比兴的手法借助了"鸡鸣"意象内涵的表达,才体现出诗人丰富的情感。
正是"鸡鸣"意象凝聚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带着特定的时代印记,才对后世文学产生一定的影响,尤以汉代与六朝,其内涵还得到了丰富和发展;尽管后来其内涵在文学上渐趋简约,但其意象仍然是诗人笔下表达情感的重要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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