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家人卦本义详解 |处治家族人员的智慧告诫
37家人卦本义详解 |处治家族人员的智慧告诫
《周易》是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集大成者，其中的家人卦更是蕴含着丰富的治家智慧。本文将从卦辞、爻辞等多个方面对家人卦进行详细解读，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其中蕴含的哲理逻辑。
一、全卦本义详解
1. 卦名、卦符卦象详解
1）卦名
“家”在《周易》中不仅仅指家庭，更融入了政治含义。《尚书·酒诰》记载周公告诫各级官员有“永不忘在王家”，西周中期朢簋铭文有“王乎（呼）史年冊令（命）望：死（尸）司毕王家”。这表明“家”在当时已融入政治，并非平常人家。
“家人”即家族人员。考虑到“家”在当时已融入政治，则君子的“家人”不止有亲人，还有家臣。这可参考王进锋教授《金文所见西周贵族家臣的构成、等级与族系》，择要引述如下：
⑴“西周时期的家臣可以分为三类：周王的家臣、诸侯的家臣和贵族（既包括周王国贵族，又包括其他诸侯国的贵族）的家臣。”
⑵“广义的‘家臣’指贵族家族里家主（通常是贵族家族的大宗宗子，和他的正妻——即贵族家族的宗妇）以外的所有人员。”“狭义的‘家臣’指担任管理职务的家族官僚。”
⑶家臣中“外族人员的比率要高于家主本家族的人员”。
2）卦符卦象解读
家人卦卦符上巽下離，因巽为风，離为火，又称风火家人。风在上，火在下，是自然界风吹火之象。风影响火势，风力适当可以旺火，风力过大或过小则不利旺火，甚至导致火灭，这就需要治风有道。君子治家与之类似，家族兴衰犹如火之旺衰，家族人员犹如风，需要妥当处治。
2. 卦爻辞详解
1）卦辞“家人，利女贞。”
字词注释：【利】有利于，宜于。【女】女性。【贞】正确认识。
《周易》得从君子角度理解，此卦依然如此，并非从女性角度。“利女贞”应是指对女性在家族中作用有正确认识，但家人卦中未多言及。考虑到《周易》言简意赅，惜墨如金，我们可参考之前解读《周易》各卦对女性的认识：
⑴婚嫁认识，简要回顾。例如屯卦六二“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蒙卦九二“纳妇，吉，子克家”、六三“勿用取女，见金夫，不有躬”，大过卦九五“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无咎无誉”。
⑵限制女性参事，这应重点注意。例如观卦六二“窥观，利女贞”（句意是限制仔细观察，宜于对女性有此正确认识），蛊卦九二“幹母之蛊，不可贞”（句意是匡正女性长辈政事上的惑乱，要有女性不可以参与政事的正确认识），以及恒卦六五“恒其德，贞妇人吉，夫子凶”（句意是恒常其政治行为（此处侧重墨守成规），要正确认识对女性来说吉善，对男性来说凶恶不好）。资料研究显示，相比于商朝贵族女性可以高度参与政治如主持祭祀、统兵作战这样的国之大事，西周贵族女性的政治领域是快速大幅地缩小，高度依附男性，不再独立主持祭祀和战争。谢乃和教授研究指出西周早期是“推行妇女无与政事的制度措施，尚处于创制的阶段。”后世《左传·僖公九年》记载齐桓公在葵丘之盟的盟约中申明“天子之禁”就有“毋使妇人与国事”。传统观点以为周人鉴戒商朝“唯妇人言是用”其实非常牵强，我认为应该是周人喜欢政治联姻外族女性，但不想她们染指权力，故而限制参事。
由《周易》和西周以来限制女性参事的认识，以及苏斌的硕士学位论文《西周金文所见家臣研究》介绍：“学者对西周贵族宗妇地位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大多认为西周贵族宗妇地位颇高，有一定的管理家族财产和采邑的权力，但宗妇又不能亲自处理很多具体的事务”，推测“利女贞”是主张限制女性在家族中的权力，即由君子主掌家权。
卦辞义理解读是：家族人员，宜于对女性有正确认识（推测限制女性权力）。
2）初九爻辞“闲有家，悔亡。”
字词注释：【闲】本义是门栅栏，此处名词作动词，即用门栅栏之类防护。异文解析：
⑴《经典释文》引东汉马融之说：“（闲），马云：阑也，防也。”东汉《说文解字》：“闲，阑也，从门中有木”，“阑，门遮也”。西汉帛本《周易》作门，门即起防护作用，彼时阑属于门。
⑵西汉阜阳简本《周易》作閒，汉时可通假闲。韩自强先生还认为：“《集韵》：‘閒，安也。’……《广雅·释诂》：‘门，守也。’‘閒’、‘闲’音同，‘閒’有安义，‘闲’有防义，‘门’有守义，防守、安閒，于卦义皆通。”
⑶《经典释文》又引东汉郑玄之说：“（闲），郑云：习也。”参考郑玄于大畜卦九三“曰闲舆卫”（句意栅栏车厢来防卫）亦释闲为习，应是取习的重复义，意在门栅栏的重重防护之用。
【有】当理解为已有的。有字本义是有无之有，表示存在。有鉴于“家”在当时已融入政治，此处“有家”和九五“王假有家”之有，应参考都属于西周早期的利簋铭文“夙又（有）商”和周公簋铭文“帝無冬（终）令（命）于有周”，以及《尚书》《诗经》等先秦文献中“有夏”指夏朝、“有商”指商朝、“有周”指周朝。如今一般以为这些“有”为词头助词，不翻译。私以为当具体理解为已有的，即表示存在过或存在中的，这样解释无所不通。
【悔】1悔恨、懊悔；2悔通假晦，晦暗不明，引申为衰退。事物发展变得晦暗不明，由衰退而生悔恨。
【亡】消亡、消无。
有门栅栏防护家，能阻挡外来侵害，所以是“闲有家，悔亡”。
爻辞义理解读是：门栅栏防护已有的家，会衰退的悔恨消无。
3）六二爻辞“无攸遂，在中馈，贞吉。”
字词注释：【无】不。
【攸】本义流水顺地势而自得，终可入于河海。此处相当于顺势放任。
【遂】顺遂，此处有随意、随心所欲之感。
【在】处在。【中】……之中，此处指程度适中。
【馈】当理解为颁授、分配。西汉帛本和西汉阜阳简本《周易》作贵，古时可通馈。山东社科院研究员戚其章《甲金文字偶拾》介绍徐仲舒、胡厚宣二位先生释出甲骨文贵字，戚其章据此认为甲骨文“贵田”就是馈田，犹《孟子·滕文公上》所述的商周田制助法“分田”、《周礼》所述的“授田”和“颁田”（原文节选见下图）。此说可从，商周的贵（馈）当理解为颁授、分配之意。
结合家人卦主题，“无攸遂，在中馈，贞吉”意谓对家族人员不放任随意，处在适中分配（即分配得中正合宜）。这契合《易传·象传》理解家人卦：“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六二之吉，顺以巽也”（巽为卑顺），犹言对家族人员应有一定规矩遵从。
爻辞义理解读是：（对家族人员）不放任随意，处在适中分配，有此正确认识会吉善。
4）九三爻辞“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
字词注释：【嗃嗃hè】声音洪亮悠长，此处取其形容事物凝聚后的强势表现。异文解析：西汉帛本《周易》对应的字作[⿱[⿲幺白幺]火]（字形见下图）,是“樂”字的偏旁木换为火，难知其义。《经典释文》引东汉马融、郑玄、荀爽、刘表之说：“（嗃嗃），马云：悦乐自得貌。郑云：苦热之意。荀作確確。刘作熇熇。”这些异文都应视作形容词，嗃为声音洪亮悠长；熇hè为火热，可有关“苦热”；[⿱[⿲幺白幺]火]被猜测或从火而有关熇，或为樂的异体字而有关“悦乐自得貌”；確为石坚硬。其实它们的共通之处是都形容事物凝聚后的强势表现，声势凝聚则洪亮悠长，火势凝聚则火热、苦热，石质凝聚则坚硬，如此比拟家族人员众心凝聚则和乐协力。马融、荀爽的解释各明其半。
【厉】危厉。
【妇】妇人，已婚女性。【子】孩子。
【嘻嘻】喜笑，其对象相对于大庭广众更偏向私亲之人。《经典释文》引东汉马融、郑玄、陆绩之说“马云：笑声。郑云：骄佚喜笑之意。张作嬉嬉，陆作喜喜。”西汉帛本《周易》作裏裏，裏为内层、内部。
【终】最终结果。【吝】恨惜难成。
“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可以相对成文，互补见意。融入了政治的君子“家人”范畴会大于“妇子”。而且由西汉帛本《周易》作“妇子裏裏”的妇女孩子属于内部至亲来看，“家人”应还包括相对“外外”的非至亲、家臣。则“家人嗃嗃，悔厉吉”犹言内外家族人员凝聚强力，遇到悔恨危厉就可以齐心戮力以转危为吉。而“妇子嘻嘻，终吝”犹言只顾内部至亲喜笑，若遇到悔恨危厉要克服时，少了外部家人齐心戮力，最终难免会恨惜难成。
爻辞义理解读是：内外家族人员凝聚强力，即使遇到衰退的悔恨危厉也能吉善；而只顾妇人孩子至亲喜笑，（遇到衰退的悔恨危厉要克服时，少了外部家族人员齐心戮力）最终结果会恨惜难成。
5）六四爻辞“富家，大吉。”
字词注释：【富】使动用法，使……富强。【大】表示程度大。
爻辞义理解读是：使家族富强，大为吉善。
6）九五爻辞“王假有家，勿恤，吉。”
字词注释：【假】应理解为增加人员。解析：《经典释文》引东汉郑玄和马融之说：“（假），至也。郑云：登也。马云：大也。”《周易集解》引东汉陆绩之说：“陆绩曰：假,大也。”此外，《易传·彖传》丰卦：“王假之，尚大也。”叚有额外增加之意，单人旁亻可指代人员，假指增加人员。这能解释通古训假为大（数量、程度）、至（至有大义。例如西汉《战国策·秦策一》：“商君治秦，法令至行。”东汉高诱注：“至，犹大也。”）、登（登有增加义。例如《左传·昭公三年》：“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钟乃大矣。”魏晋杜预注：“登，加也。加一，谓加旧量之一也。”）。类似的，瑕指玉增加了杂色，暇指多余的时间，泰卦九二“不遐遗”之遐指额外增加路程。
【勿】不，不要，表意愿。【恤】忧虑、顾虑。
将要成为王公诸侯级为政者的君子，一般会“在王家”。“王假有家”有两类可能：一是周王增加新成员到王家，小到增加亲人、家臣，大到分封增加新诸侯、卿大夫，这对君子来说是增加同僚；二是周王增加新成员到君子家，例如西周金文中数见周王赏赐家臣。以上都会对君子有所影响。
《易传·象传》认为：“王假有家，交相爱也。”周朝宗法礼制确实努力经营交互相爱的家天下，故而“勿恤，吉”。
爻辞义理解读是：周王增加人员到已有的家，不要顾虑，会吉善。
7）上九爻辞“有孚威如，终吉。”
字词注释：【有】有无之有。【孚】诚心诚意。
【威】应具体理解为礼法严明之威。【如】……的样子。
不论在王家还是自己家，君子做到“有孚威如”，能长久且使人信服，自然“终吉”。这正如《易传·象传》认为：“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反身指反回自身来要求自己。这也契合《易传·象传》理解家人卦：“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
爻辞义理解读是：有诚心诚意，礼法严明之威的样子，最终结果会吉善。
二、家人卦蕴含的哲理逻辑
我们通观家人卦全卦，就能看出些其中蕴藏的哲理逻辑了。家人卦是讲处治家族人员的智慧告诫，全卦可以划分成四部分。
第一部分是卦辞，推测限制女性权力。
第二部分是1爻、2爻、3爻、4爻，讲治理自家：要防护；要不随意，分配中正合宜；要内外家人凝聚；要富强。
第三部分是5爻，讲处在周王家不要顾虑。
第四部分是6爻，要求君子自身诚心诚意，有礼法严明之威。
可见家人卦对于处治家人，由自家到王家，由他人到君子自身，很有条理，简明扼要。这至今仍然值得作为行为指导参考，是《周易》作为治国哲典充满实用哲学智慧的高度体现。科技发展会更新迭代，但实用哲学的道理是万古长青的。这是中国早期哲学的真正精彩，后世学者捧孔子《易传》为哲理而歪说《周易》为卜筮之书，是没有搞明白《周易》本义，暴殄天物，舍本逐次。
以上就是我关于家人卦本义的完整解读研究。至于感悟启发大家可以见仁见智有很多。如果觉得内容不错，还请三连加分享，这可以让更多对周易感兴趣的人看到，也欢迎在留言区讨论分享你的理解感悟，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