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恐惧:从地理学视角解读人类恐惧的演变
直面恐惧:从地理学视角解读人类恐惧的演变
恐惧,一个让人望而却步却又吸引着人们深入探究的话题。从地理学的角度切入,段义孚的《恐惧景观》为我们揭示了人类与世界接触时产生的景观如何塑造并影响人性中的恐惧。
《恐惧景观》 [美]段义孚 著 徐文宁 译 译林出版社 2023年9月版
恐惧,一个让人望而却步却又吸引着人们深入探究的话题。毕竟,恐惧作为一种刻在基因里的情绪,从婴儿到成人,从个人到群体,都无法避免。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对于恐惧的研究,也可以从地理学的角度切入,由译林出版社推出的段义孚经典作品《恐惧景观》,便详细地揭露了人类和世界接触时产生的景观,如何塑造并影响人性中的恐惧。
段义孚被誉为人文地理学之父、“地理学界的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他崇尚以“人”为本,不同于地理学主流的科学主义,段义孚认为地理学研究需要引入人类感官与情感来探索空间的意义。因此,他提出了“恋地情结”“空间与地方”等重要术语,写出了《逃避主义》《浪漫地理学》等经典人文地理学著作,影响了整整一代人。段义孚认为,人类在浪漫渴望与深层恐惧的双重驱策下,孕育出种种重要的文明成就。于是,对于恐惧的研究催生了“恐惧景观”的概念。人的恐惧究竟如何随时代发展、社会进步而变化?《恐惧景观》为当代人类直面自己的恐惧提供了具体的思路。
人类总是习惯于强调当下的心理状态,于是好奇过去的恐惧是否在种类、强度和频率上与我们现今的恐惧有所不同;更有甚者总是活在“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的想法中,这让许多人倾向于假设存在一个更好的状况,有的可能在遥远的过去,有的可能是在极其遥远的别处。
对此,段义孚表示,恐惧不仅是客观情况,而且是主观反应。在极端反应中,我们可能会忽略当今社会取得的一些真正的成就(比如公共卫生系统),而非要去遥远的过去寻求一些事物来加以崇拜。比如,约翰·韦恩描写了18世纪英国风景的魅力,并认为现代英国的风景又丑陋又污秽,是对昔日美好的一种亵渎。而实际上在已消失的秀丽世界中也充斥着难看的人和物。就像欧洲人感叹现在再也看不到风景如画的墓园,而忽略了墓园遍地正是因为死亡占据了当时生活的中心舞台。
诚然,人类的恐惧不是一成不变的。对比现在和过去让人产生恐惧的景观,我们能够看到自己和社会发展的轨迹。段义孚提到,对早年的欧洲人和其他传统文化中的人来说,高耸入云的山川和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都是让人恐惧的景观。山川可能被看成一种有生命的力量,它的高不见顶与深不见底,足以使得生活在山脚的人们恐惧不已。而现在,比起自然本身的力量,环境脆弱性带来的后果演变为恐惧与焦虑的主要来源。暴风雨和洪水仍然让人不寒而栗,但如今,因此丧命的人数正在锐减,而灾害带来的财产损失引发了人类更大的担忧,促成了人类孜孜不倦的发明以对抗类似不可控的灾害。再比如,受过教育的人仍然敬畏自然,但更多的是担心动植物,甚至是江河湖海可能会在人类的滥采滥伐及污染和破坏中消亡。可以说,当今的恐惧添加了更多进步的“人文”色彩。
另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便是对他人的恐惧,尤其是对陌生人。段义孚观察到,与对自然的恐惧一样,这一恐惧在当今时代也已减弱,尤其是在和平年间;其原因是人类对于“我们”/“他们”的划分,出现了一种新的、更加灵活的态度。文字的出现和网络的进步,让现代社会越来越淡化“亲密群体”这个概念。“我们”不一定永远绑定在一起,“他们”也不是一群永久的局外人。为了在现代社会中顺利生活,人们学会了应对来自陌生人的帮助,而邻里之间与家族之间的联系反而不怎么强了,对背叛的恐惧也减少了。然而,人性的复杂性仍不能被低估,潜藏在宽容和友善中的嫉妒、仇恨和恐惧,一旦被夸大和扭曲,立刻又区分出了善人和恶人,敌人和朋友。正因如此,我们才看到一些地区的纷争,一些人遭受另一些人无情的杀戮。即使是在相对和平的年代,人们依然对战争仍心有戒备。
由此可见,人本是脆弱的、敏感的,想要真正摆脱恐惧是天方夜谭。但能直面人性的复杂性,莫不是一个聪明之举。段义孚说,将世事看得清晰透彻是有回报的,拒绝被假象安慰,也可能成为慰藉和力量的来源。确实,只有直面恐惧,才是了解自我、读懂人性、理解世界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