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的新动机、新机遇与新挑战
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的新动机、新机遇与新挑战
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发展阶段、要素优势的变化以及产业链供应链调整的需要，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的直接投资不断增多。本文认为当前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主要存在四类动机：新型投资替代贸易动机、新型产业链配套动机、传统市场寻求动机、传统成本寻求动机。对外直接投资方式呈现一些新趋势，其中绿地投资更注重产业联动，跨国并购风险意识明显增强。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既有新机遇，又有新挑战。新机遇主要包括：提升国际竞争力、优化全球经营和激发国内创新；新挑战主要包括：国内产业流失、就业减少和技术升级放缓。政策方向上，要鼓励和支持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走出去”，使其更好服务于中国产业转型升级，助力经济高质量发展。
中国经济已从高速增长阶段迈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制造业转型升级是高质量发展的主要任务之一，向东南亚的制造业投资是用好外循环促进内循环、提升国际竞争力，推动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途径。
一、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的现状
（一）整体投资增长快、领域广
中国向东盟制造业的投资在2007年仅有2.9亿美元，2021年达到86.2亿美元，占当年中国投向东盟对外直接投资（OFDI）比重的43.7%，8年的年复合增长率为30.9%。新加坡、印度尼西亚、越南、马来西亚、泰国等是中国企业投资的主要目的地，2021年五国占中国向东盟OFDI流量的90.3%（见图1）。从行业看，中国企业在东南亚投资涉及的行业非常广泛，其中占比最大、增长最快的行业是制造业，涵盖了电子、纺织、化工、机械等领域。中国向东盟制造业的OFDI流量2018年行业占比超过20%，2019年超过30%，2020年超过40%。
图1 2003－2021年中国对东南亚四国的OFDI流量
数据来源：Wind。
（二）呈现重点国家的产业集聚特点
印度尼西亚：围绕资源发展的金属加工产业集群。印度尼西亚的自然资源丰富，包括镍、锂、铜、锡、金、银等重要的金属矿产，不少中国企业在印度尼西亚投资金属矿产并布局加工业务。越南：以劳动密集型传统制造业和消费电子为双核心的产业集群。得益于临近中国和劳动力工资较低，不少纺织、鞋帽等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早已在越南深入布局。马来西亚：消费电子、半导体封装等高端制造业部分环节的产业集群。投资重点集中于在马来西亚生产总值占比靠前的产业，其中以电子、能源、化工以及交通设备等行业为首。泰国：以轻工业为主的传统制造业旧产业集群与以电动汽车为主的新产业集群。比如，海尔集团、上汽集团、比亚迪等都开始在泰国布局。
二、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的两大趋势
在百年未有变局加速演进、国际国内环境深刻变革背景下，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的投资，不管是绿地投资还是跨国并购，都呈现出一些新趋势。
（一）绿地投资新趋势——产业联动增强
一是绿地投资与境外经贸合作区的结合逐渐增多。在东南亚，中国与当地政府建立的境外经贸合作区比较多，到园区内投资建厂的制造业企业近年来逐步增加。二是绿地投资与东道国产业互动作用日益凸显。东南亚国家与中国经济互补性强，在东南亚进行绿地投资有助于实现双赢。比如，宁德时代与印度尼西亚投资建厂，既有助于推动宁德时代的国际布局，又能服务于当地的锂电池产业发展。三是绿地投资呈现以产业集聚为特点的“抱团出海”新态势。比如，中国智能手机厂商华为、小米、OPPO、vivo等，在2017年纷纷加码东南亚市场。
（二）跨国并购新趋势——风险意识提升
一是跨国并购更加关注政治风险。东道国的政权更迭、政府政策变化以及民族主义情绪所导致的违约风险，已经成为中国企业在东南亚投资的主要风险。二是市场风险意识显著提高。宏观经济下滑、消费者需求偏好转向、市场新进入者增多等都可能导致投资后经营困难，增加市场风险。三是政策风险意识空前敏感。中国企业到东南亚进行并购，也时有受政策变动而被迫停工或改变投资计划，因此，企业日益重视政策风险的防范。四是金融风险意识不断加大。整体而言，东南亚国家金融发展相对滞后，暴露的风险更大，金融风险已经成为不少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要考虑的关键变量。
三、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的主要动机
（一）新型投资替代贸易动机
新形势下，投资与贸易的替代出现了一些新变形：从绕开进口国贸易壁垒到进口国投资，转向绕开进口国贸易壁垒被动向第三国投资。2017年年底美国单方面率先对中国发起贸易摩擦以来，不少中国制造业企业不得不通过国际直接投资将生产基地转移到美国或其他国家，以降低美国对中国商品征收高关税的不利影响，东南亚成为了重要目的地。
（二）新型产业链配套动机
一是通过OFDI主动重塑产业链，不断适应国际环境新变化。这几年不少国家的壁垒性措施不断增多。中国一些制造业企业，为了稳住供应链配套能力而主动通过OFDI将部分生产线布局到东南亚国家，充分利用当地供应链建立更加多元化和稳定的产业配套能力。二是通过OFDI被动跟随产业链龙头企业进行转移。2018年以前中国向东南亚转移的主要是纺织、鞋帽等劳动密集型制造业，2018年以后一些处在制造业产业链高端的跨国公司出现了从中国向东南亚转移的趋势，这些头部跨国企业的转移一定程度上带动部分上下游企业同步转移。
（三）传统市场寻求动机
随着国内需求结构的持续升级、一些高端产品市场越来越大的同时，一些中低端产品的市场越来越小，有必要向东南亚等对中低端产品仍有较大需求空间的国家进行转移。东南亚的市场优势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东南亚虽然大国不多，但整体规模并不小，市场潜力巨大；东南亚与中国地理位置接近、文化上相对容易沟通，交通成本更低；近年来中国加强了与东南亚的经济合作，为国家间企业合作创造了良好的政策环境。
（四）传统成本寻求动机
根据Wind数据库统计数据计算，2021年越南（15岁以上无资格证书的工薪收入者）月平均工资折合人民币为1800元、印度尼西亚的月平均工资折合人民币约为1200元、泰国为2800元，同期中国城镇私营企业的月平均工资是5240元。在巨大的工资差对比下，不少企业会选择到东南亚建厂，以降低生产成本，提升企业竞争力。
四、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对中国经济的新机遇与新挑战
一方面，通过海外投资可以充分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提升配置全球要素能力。另一方面，资本流出母国，必然会引起一些不利于其经济增长的负面效应。
（一）新机遇
一是国内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向东南亚布局提升国际竞争力的机遇。随着中国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中国的部分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企业已经迈出了“走出去”步伐，一些家电、纺织等企业在产业国际转移后，通过优化配置全球资源，充分利用两种资源、两个市场，保持竞争力。
二是市场寻求型对外投资拓展企业国际化空间的机遇。在中国经济迈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后，国内需求结构向高端化、服务化转型，汽车、智能手机等产品的国内需求增速放缓，部分国内企业开始拓展国际市场，寻找新的增长点。中国制造业企业通过OFDI向东南亚拓展海外市场，符合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发展的大方向，构成了中国企业全球经营的一部分。
三是产业配套形式的产业转移激发国内自主创新动力的机遇。只有把关键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从根本上保障国家经济安全、国防安全和其他安全。一些企业通过产业配套的形式将部分产能转移到东南亚可能给国内企业带来危机感，有助于促进国内企业增加研发投入，激发国内企业的自主创新动力。
（二）新挑战
一是劳动密集型产业集团化转出后导致国内相关产业流失。近年来，在个别产业确实出现了一定的产业流出趋势，有必要加以重视。如果国内需求疲软叠加用工成本上升，则会导致国际品牌连同国内品牌快速转移，加剧相关的产业流出风险。
二是国内相关就业岗位减少。一方面是制造业企业产能转移导致的直接就业减少。比如，不管是为耐克、阿迪达斯还是为苹果等做配套的产能转移，都在一定程度上引起国内工厂生产规模的缩减，带动就业岗位流失。另一方面是制造业企业产能转移产生的间接就业流失。制造业产业链长，涉及部门多，参与就业人数庞大，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的投资如果对国内产业形成替代效应，那么也将间接导致国内与之配套的产业链上的就业减少。
三是导致陷入技术升级困境。制造业是技术含量相对较高、溢出效应广泛的行业，制造业产能转移导致技术转型升级陷入困境的风险也更高。第一，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可能导致母公司内部相关领域的研发、人才、销售等多个方面的投入缩减与制造业上下游企业的创新投入减少。第二，制造业向外转移可能导致人才的流失或者持久性失业，引发整体技术人才竞争力的下降。
五、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的政策建议
（一）国家层面：鼓励支持制造业合理有序向东南亚投资
第一，加强与东南亚国家的政策协同。一是政府层面加强政策沟通。二是社会层面加强交流交往。三是重视相关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协议。第二，有序引导制造业企业高质量对外直接投资。一是要通过产业政策引导企业利用自身要素优势投向产业链中高端。二是要搭建相关投资交流平台，促进企业间信息交流与相互学习。第三，要有效防范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引致国内相关产业流出的风险。一是要加强对制造业OFDI的有效监管。二是要持续优化国内营商环境，提高各类投资便利化水平。三是要加大出台积极的产业政策，培育更多新优势产业。
（二）企业层面：练好内功，提升投资水平
第一，用好国际规则。一方面，要加强对国际规则的研究，高度重视规则的作用，提高规则意识。另一方面，要充分学习、理解和掌握规则，并用好规则，使国际规则在东南亚投资中更好发挥保障和服务投资的作用。第二，加强与国内产业联动。一方面要把握好企业的比较优势，充分利用东南亚的资源要素，提升企业配置资源的能力。另一方面要通过对外直接投资推动国内产品“走出去”，带动出口高质量发展。第三，加大企业声誉管理。一方面要加大宣传，建立良好的口碑；另一方面要不断提升产品质量，以优质产品回馈客户。第四，重视并购后的整合。中国制造业企业在并购后要善于利用东道国当地人进行生产和管理，用当地人管当地人，学会与当地人打成一片，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摩擦。还要注重企业文化宣传，提高海内外员工及当地民众对企业文化的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