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旦李云霄和101岁的女子越剧:越唱越响
花旦李云霄和101岁的女子越剧:越唱越响
今年春晚,越剧新版《梁祝》选段惊艳亮相。主演之一,是1993年出生的新生代越剧演员李云霄。她成长在戏曲氛围浓厚的浙江台州,念初中时便开始学习越剧。2023年底,因环境式越剧《新龙门客栈》爆红全网。伴随李云霄的大火,越剧,这一中国第二大剧种,也再次翻红。
越剧演员李云霄
在李云霄出生长大的台州,越剧民营剧团数量居全国之首。幼年的李云霄常常被祖父母带着去看戏。花旦们穿着华丽的彩鞋、头戴精致的步摇,她踮着脚尖看得入迷。回到家,小云霄把旧床单、纱帘剪下来披在身上,模仿角色的装扮,幻想着自己站在舞台中央。
初二那年,她偶然得知在省艺校可以学越剧,自己上网搜到了招生电话,拿小灵通打过去:“我喜欢越剧,想报考这个学校,但现在初中还没毕业,能考吗?”这让招生办老师都吃了一惊。
大概是冥冥注定的缘分,那一年,省艺校与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以下简称“小百花”),罕见地联合开办了“小百花班”,条件足够优秀的苗子能被破格收取。
15岁的李云霄“通知”了家人,说自己现在就要去学越剧,毫无意外地遭到反对:高中怎么办?为什么要学这么冷门的东西?“再苦再累,我自己选的路,跪着也会走下去的。”李云霄用这句保证让妈妈松了口。
李云霄的首部原创折子戏《打神告庙》
在成为一名专业越剧演员的道路上,有两次哭泣让她印象深刻。
一次是毕业前,她去省里参加一场重要比赛,第一次与最优秀的演员们同台竞艺。准备时间很紧迫,老师又提了很多意见,李云霄排着排着就急哭了。
老师说,你正在演戏,哭有什么用?她瞬间被“骂醒了”,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进入人物,只是沉浸在焦虑里。“当时已经忘了表演了,就想着完成工作。表演不应该是很功利地在台上完成很多技巧,首先得享受这个过程。”最终,跨越关卡、“走出心魔”的李云霄,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座金奖。
练艺,亦是练心。李云霄渐渐成了“水袖公主”,走出了技巧的桎梏,走向了更丰盈的角色和自我。
另一次哭,发生在五年后的另一场比赛,李云霄差点连决赛名额都没拿到。出于保险起见,单位让她选用最擅长成熟的戏参加决赛。但她不愿躲在舒适区,流着泪坚持选《打神告庙》。“那时候心态到了第二个阶段:这是我原创的第一个折子戏,不管最后拿不拿奖,我想把我的作品告诉大家。”
出人意料地,《打神告庙》为她力挽狂澜,带来了第二座金奖。
热爱的事情刚好适合自己,找对了方法,又愿意坚持,这对李云霄形成了一个正循环。李云霄坦言自己虽从小有主见,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临爱与勇气的匮乏。“是越剧在我最孤独的时候,为我找到了一种在社会中存在的感觉,一种自身的价值感。”
走红,是李云霄过去一年的关键词之一。新国风环境式越剧《新龙门客栈》迅速出圈,一晚直播吸引近千万人次观看。她饰演的大漠黑店老板娘金镶玉,风情万种又肆意潇洒,成了传统戏剧舞台上的先锋角色。
《新龙门客栈》剧照
“金镶玉让我觉得可塑性最大、在台上最自由。” 李云霄眼里的金镶玉是复杂的,也是立体的:她顺从自己的内心、注重当下的感受,同时又对世界怀有巨大的热爱和高格局,“她救周淮安,非常明白会把自己搭进去,但‘老娘愿意’。”
她用金镶玉的角色外衣感受着勇敢:“我和金镶玉贴合的瞬间,觉得这样的女性、这样的角色太爽了,那种触动是她带给我的力量。”
在《梁祝》的故事中,祝英台本就有爱、有梦想、渴望自由,有勇气突破时代枷锁。李云霄演绎这个角色时,进一步弱化了殉情的意味,将这个选择理解为一种“向死而生的价值观,一种在特定时代背景下自我成全的力量”。
还有《打神告庙》,讲一位烟花女子家道中落,用自己的卖艺钱救了负心汉,最终被抛弃的故事。李云霄没有用传统的方式,去演哭哭啼啼的心境,而是面向世界和人性发出诘问:“难道我就应该受别人的欺负吗?”
越剧的翻红,其实离不开当代人对角色的共鸣。尤其近来年,越剧剧本早已跨越了“小情小爱”的刻板印象;艺术家们带着现代的思维和视角去演绎,为传统故事赋予更丰富的当下价值。
十多年来,她乐于进入完全不同的角色,不给自己限制风格。这些角色包含的力量,也同时滋养着李云霄的人格。她和“她们”,跨越时空,共同成长。
20世纪40年代,上海“越剧十姐妹”
回望越剧百余年的发展之路,会发现,那像是女性走出家庭、参与社会,乃至改变社会的缩影。女子越剧从诞生之初起,就带有鲜明的女性关怀:其主题、剧目、唱词等,多从女性的经验和视角出发,表达当下女性的际遇、情感和思考。
上个世纪,全女班越剧就吸引了众多女性观众和女性赞助人,甚至让当时的剧院,变成了乌托邦式的女性公共生活空间。至今,越剧现存的百余个演出团体,也几乎延续了清一色的全女班阵容。
《新龙门客栈》剧照
越剧能够传承至今,有赖于一代代女性艺术家的坚持,也有赖于她们不断向外伸展的探索精神。比如《新龙门客栈》,主创们敢尝试更写实的衣着,敢进入最流行的环境式剧场,敢启用直播宣传方式,用崭新的面貌为越剧带来“泼天流量”。
在“小百花”,李云霄接受的训练也远不止戏剧本身,还包含现代舞、话剧,甚至女团训练。平时前辈老师也会带她们看展览,培养全方位的领悟力。
《新龙门客栈》剧照
传承同样离不开社会的合力。李云霄爱看戏迷们写的剧评,看她们如何理解角色。
“哪怕我今天微调了一点,她们都能看懂。”她从这些细腻的反馈中,不断确认自己的价值,也反复感受着女性角色的力量如何通过戏剧这一介质,温柔又坚定地传递给更多的“她们”。
或许,在一代代越剧人的接力和坚守中,这波“红”本就注定,只是现在终于迎来绽放。对李云霄来说,“无论走不走红,那个舞台、那束灯光,都在老地方”。
在李云霄与越剧的故事里,“红”是一种流量,也是自我认同的底气。
如今,越剧已经进入第二个一百年,在传统中创新,在坚守中求变,是越剧作为传统文化保持生命力的秘密。
正如越剧皇后姚水娟曾在半个多世纪前立下的豪言壮语一般,她们注定“就是要越唱越响,越唱越高,越唱越远”,也越唱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