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希腊“读点活书” | 张绪强：雅典大学新古典主义建筑的历史认识
来希腊“读点活书” | 张绪强：雅典大学新古典主义建筑的历史认识
1933年9月底，罗念生从美国乘船到达比雷埃夫斯码头，开启了他在希腊一年的游学生活。日后在回忆起1933-1934那一年的经历时，他提示同胞“应该有人去念一点活的书回来”。自19世纪后半叶始，古希腊的历史在考古学家的发掘下重新展现在人们面前，迈锡尼、克诺索斯、德尔菲、奥林匹克等不再只是一个个地理的名词，而是历史发生的现场。考古发掘与文献记载的结合，让历史重新具有了生命。
本专栏将围绕考古遗址发掘、文献记载传统带领读者走进历史现场，读点活书。此外，还兼及希腊文化遗产保护政策，为当前的中希文明互鉴助力。
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演变
16世纪末到18世纪初的百余年间，欧洲建筑经历了巴洛克和洛可可的艺术风格。此期间，古典时代流传下来的以庄严稳重为特点的建筑样式被追求个性和不对称的现代设计所取代。线条多样性和视觉的运动效果，成为这一时期建筑的时尚。有人将巴洛克和洛可可的艺术形式，与宗教改革运动中人们对个性的追求建立联系，如果这种归因正确的话，那么18世纪开始出现的“新古典主义”则走向了“反宗教改革”的一面。与巴洛克和洛可可注重个性张扬的风格大不相同，新古典主义建筑只对建筑主体之外的角落进行装饰，保持主体建筑的纯粹性，纠正了巴洛克和洛可可风格在线条和视觉上的过度设计问题，避免陷入“过度复杂”或“过度简单”的两极。
雅典Neoclassical Trilogy：雅典科学院、雅典大学、国家图书馆，张绪强 摄
新古典主义的艺术灵感源自古希腊、古罗马以及埃及和波斯等古代建筑，尤其是庞贝古城的再现，让古典的几何图形之美重新焕发生机。以德国人约翰·温克尔曼为代表的艺术史家，掀起一股崇尚古希腊艺术的风潮。人们对大理石雕塑所表现出的细腻感情有了新的理解，领略到其中所呈现的“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新古典主义最兴盛的地区在意大利、德国、英国和美国。与这些国家相比，希腊引进新古典主义建筑艺术的时间略晚。19世纪30年代，民族解放战争后，雅典终于迎回了新古典主义的建筑。新古典主义建筑在雅典与古建筑最终“母子团圆”，相映成趣，最具代表性的是位于雅典市中心的新古典主义“三部曲”：雅典大学主楼、两侧的雅典科学院和国家图书馆。
雅典大学新古典主义建筑的历史背景
“三部曲”古建筑均出自丹麦建筑师兄弟克里斯蒂安·汉森（Hans Christian Hansen）和特奥费尔·汉森（Theophil Edvard von Hansen）之手。设计之初便遵循新古典主义的建筑理念，“将纪念碑的宏伟与人性化的简约相结合”。其中，最早的雅典大学主楼设计于1839年，采用廊柱结构，门厅（Propylaea）由2根爱奥尼克圆柱支撑，左右各4根方柱，柱廊内墙上以精美的壁画装饰。壁画由奥地利画家卡尔·拉尔 (Carl Rahl) 所绘，然而由于财务困难，直到卡尔·拉尔去世后才由来自维也纳的希腊侨民捐款完成。
雅典大学门厅壁画，图片来自雅典大学网站
整幅壁画由古代希腊众多先贤组成，以普罗米修斯开始，然后是哲学家、士兵、政治家、诗人等，以使徒保罗结束，仿佛是希腊由古及今的英雄谱。普罗米修斯最早出现在赫西俄德的《神谱》中，古典作家最为详细的描述来自埃斯库罗斯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普罗米修斯曾是帮助宙斯赢得泰坦之战的功臣之一，但因赠予人类火种和知识被宙斯惩罚。普罗米修斯也是古今许多诗人、作家、画家、雕塑家和作曲家笔下不可缺少的素材，对其评价褒贬不一，但是有一个基本的元素是，他赠予人类火种和知识，从而让人类文明得以延续。
内墙艺术画廊门楣正上方的壁画内容是，奥托坐在宝座上，缪斯们分别在两边站立。古典作家对缪斯的描述经常见到，古典诗歌中的缪斯最初只有三位，后来到希腊化时期发展到九位，其职能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扩展到天文、科学等领域。中世纪文学作品中的缪斯则被视为文学创作灵感的源泉。今天的博物馆一词museum由muse（缪斯）和表示“场所”的后缀-um组成，本意就是“缪斯的神殿”。此处雅典大学门厅正上方奥托皇帝与缪斯一同出现，也大有将希腊民族振兴寄托于文教事业的期望。
雅典大学门厅壁画，图片来自雅典大学网站
教育在希腊民族振兴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8世纪，希腊虽然仍受奥斯曼帝国统治，但靠船运发展起来的商人和银行家陆续捐资兴建学校和图书馆，资助留学生前往西欧大学深造。游学西欧的希腊留学生在法国有很多，他们深受法国大革命精神的影响，最早接受了启蒙思想，回国后建立了一系列推动民族启蒙的协会，这些民间组织往往以缪斯命名。1813年，在英国帮助下，雅典成立了“雅典爱缪斯协会”（Philomuse Society of Athens）。1814年，在俄罗斯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支持下，希腊人发起成立“维也纳爱缪斯协会”（Philomuse Society of Vienna）。1821年，两个协会合并，建立“爱缪斯协会”（Φιλόμουσος Εταιρεία）。协会宗旨是通过宣传启蒙思想，提高民众教育水平，加强民族和国家的认同。
民族解放战争后的混乱局势中，教育仍最受关注。1829年，希腊第一共和国元首爱奥尼斯·卡波季斯第亚斯最初在纳夫普里翁建政。后因卡波季斯第亚斯遇刺，希腊陷入混乱，在1832年5月的伦敦和会上，确定希腊为独立的君主国，国王由巴伐利亚17岁的小王子奥托担任后才结束混乱。奥托一世将纳夫普里翁作为首都，后在1834年底迁都雅典。1837年,迁都后的希腊政府即着手建立一所大学，但苦于没有合适的建筑。
奥托一世在迁都前曾委派两位建筑师斯塔马蒂奥斯·克莱安西斯和爱德华·肖伯特对雅典城进行现代城市规划。1831年11月，两位建筑师奉命抵达雅典，他们到达后在卫城北坡普拉卡地区购买了一块土地，上面有一处老旧的住宅。他们并没有拆除这座早于18世纪的建筑，而是在原来基础上进行修复和扩建，将其作为住所和办公室。临时大学最早的校舍便是租借了此处住宅。1837年5月3日，在国王、当局和当地居民的见证下，奥托大学在这里举行开学典礼。当时大学只有四个学院（法学、神学、医学和哲学，后者分为文学、科学和数学三个部分），52名学生，其中神学8名，法学22名，医学4名，哲学18名。
1841年11月，大学迁至由丹麦建筑师克里斯蒂安·汉森设计的新古典主义建筑内。1862 年，在奥托国王被迫离开后，奥托大学更名为国立大学(Εθνικόν Πανεπιστήμιον)。1932年，该大学正式命名为雅典国立卡波迪斯特里亚斯大学(Εθνικό και Καποδιστριακό Πανεπιστήμιο Αθηνών)，以纪念希腊第一共和国元首爱奥尼斯·卡波季斯第亚斯。位于普拉卡的雅典大学旧址被改造建立了雅典大学历史博物馆（Μουσείο Ιστορίας του Πανεπιστημίου Αθηνών）。
两位城市规划师Stamatis Kleanthis , Edward Saubert的住宅，现在的Tholou 5, Plaka，雅典大学最初校址，A. Prosalentis 绘制，藏于雅典大学历史博物馆。
本文原文来自澎湃新闻，作者张绪强是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英国雅典古典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