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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本海默》的内与外:一部关于科学、艺术与人性的深度解读

创作时间:
作者:
@小白创作中心

《奥本海默》的内与外:一部关于科学、艺术与人性的深度解读

引用
澎湃
1.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7080632

在第96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奥本海默》斩获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在内的七项大奖,诺兰终于捧得人生第一座小金人。然而,同日上映的《芭比》却在电影类奖项上颗粒无收,引发热议。本文将从"内"与"外"两个维度,深入剖析《奥本海默》这部电影的艺术价值及其引发的思考。

奥本海默的内与外

在电影《奥本海默》中,诺兰通过一个精妙的镜头语言,展现了奥本海默在哥廷根的求学经历。除了量子物理,奥本海默还接触到了毕加索的《双手交叉坐着的女人》、艾略特的《荒原》以及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这些艺术作品不仅丰富了奥本海默的精神世界,也为他后来的人生轨迹埋下了伏笔。

奥本海默的追思会选择了斯特拉文斯基的《安魂圣歌》(Requiem Canticle),出席者包括科学家、政界名流,以及作曲家尼古拉斯·纳博科夫和芭蕾舞大师乔治·巴兰钦。这种艺术与科学的交融,体现了奥本海默独特的气质。

内篇:反思与听证

在《奥本海默》中,诺兰选择了两条主线来展现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对原子弹的反思和格雷委员会的听证。这两条线索相互交织,共同塑造了一个复杂而立体的奥本海默形象。

电影中最早对原子弹正义性提出质疑的不是奥本海默,而是伊西多·拉比。在为曼哈顿工程招募科学家时,拉比表达了对原子弹可能带来的道德困境的担忧。奥本海默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但他的回答体现了对纳粹威胁的警惕。

在原子弹投放在广岛和长崎后,奥本海默开始真正反思原子弹的使用。他在礼堂的演讲中显得游离,脑中不断闪现原子弹爆炸后的惨象。在与杜鲁门的会谈中,他坦承自己感觉手上沾满了鲜血。这些细节展现了奥本海默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然而,就在奥本海默的反思逐渐深入时,故事被格雷委员会的听证会打断。这场听证会汇集了法律程序和听证程序最糟糕的部分:缺乏无罪推定、举证责任、交叉询问和公开审理等法律保障,却在后果上高度严厉和实质。诺兰通过一个超现实的镜头——奥本海默赤身裸体坐在格雷委员会前——展现了这场听证会的羞耻和无力。

外篇:种族与性别

听证会不仅打断了奥本海默的反思,也阻断了反思触及更敏感和"黑暗"的痛点。如果更"诛心"一些,奥本海默在听证会受到的屈辱甚至会让人暂时忘记甚至原谅他的"原罪"。

影片中奥本海默的反思主要基于一般性的人道主义,认为原子弹造成如此多平民的伤亡是不人道的。这种基于普遍和一般的反思毫无疑问是正确和正义的,但在这种普遍和一般的反思之外,还存在着一种具体和特殊的反思。这种反思基于具体的人和种族,它追问美国在广岛和长崎投下原子弹,背后是否有种族主义的因素。

美籍日裔历史学者罗纳德·高木(Ronald Takaki)认为,杜鲁门本人就是种族主义歧视的典型体现。"禽兽"(beasts)和"未开化"(uncivilized)是最常被他拿来形容日本人或亚裔的词语。在原子弹爆炸后,他就以"和禽兽打交道就必须把他们当作禽兽对待"来为自己的决定辩护。


杜鲁门

诺兰当然没有直接讨论种族问题,但有一处颇值得玩味。在选定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地点时,名单上本来有十二座城市,史汀生自作主张把京都直接划去了——因为京都"对日本人民的文化意义",以及那也是史汀生夫妇度蜜月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电影中并没有关于德国的类似讨论。这当然可以被解释为,因为德国投降早,所以相关讨论未来得及被提上日程。但还存在另一种可能——德国或者欧洲是无须讨论的。这里所说的"无须"不是指对德使用原子弹完全不会被考虑,而是说类似史汀生对京都的评价压根用不着出现。因为德国本就是"我们"的一部分,它对于"我们白人的欧洲和美国"的文化意义是不言自明的。而京都作为不属于"我们"的他者,只有被"我们"中的人去过或承认时,才能获得认可和"拯救"。

在诺兰的"无意识"中,却很清晰地营造出了一个"我们"。奥本海默出生于纽约,本科就读于哈佛,一九二五年去了剑桥大学卡文迪什实验室。电影的故事就始于奥本海默的剑桥岁月,正是在那里,奥本海默接触到了量子物理,并遇到一场精神危机,之后奥本海默接受玻尔的建议——"去哥廷根"。哥廷根大学既是一所大学,又不仅仅是。作为大学的哥廷根,那里有马克斯·玻恩担任所长的理论物理研究所。但在更深层的意义上,哥廷根是一种象征。就像文章开头所说的,在玻尔说完"去哥廷根"后,诺兰向我们呈现了"哥廷根"到底意味着什么。配合着激动人心的音乐,我们看到了建筑、课堂、毕加索、艾略特的《荒原》和斯特拉文斯基。简言之,哥廷根(或者哥廷根所代表的欧洲)是当时一切思潮的中心。哥廷根对诺兰的意义主要因为它是"中心",但本文关注的却是主体——作为象征的哥廷根,它究竟是谁的中心?答案不言而喻,哥廷根是"我们"的中心。再次借用杜鲁门政治不正确的说法,这个"我们"就是"属于白人的欧洲和美国"。

对"我们"最生动的表现是一种"无缝感"。跟随奥本海默,我们几乎是"无缝"地从美国来到剑桥、哥廷根、莱顿,然后又回到美国西海岸。之所以强调"无缝",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奥本海默和观众始终身处"我们"之中,观众并不觉得奥本海默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奥本海默和他所遇到的人,尽管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家,却并没有异域和他者之感,大家都在一个地理和文化的共同体之中。从其他科学家的角度,这种"无缝"和"我们"感同样存在,只不过前期大家都在欧洲,后来都来到了美国。当时,科学、艺术和文化的中心正经历从欧洲向美国转移的巨变。不过,"中心"虽然变了,但"我们"还是"我们"。大家仍然有着相似的背景,或许都在读《荒原》或听《春之祭》。


剧中被塑造成小人的施特劳斯

在种族之外,另一个《奥本海默》并没有打算处理却又躲不开的议题是性别。在今年的院线电影中,最具话题性的应该就是同一天上映的《奥本海默》和《芭比》。《诺兰变奏曲》一书认为诺兰的作品有时会被卷入他完全无意参与的政治旋涡。但与《黑暗骑士》被指责为小布什后"九一一"时期反恐政策"正名"相比,《奥本海默》被批评为"又白又男"似乎更"无辜"。

《奥本海默》中与性别相关的场景主要有两处:一处是一位哈佛毕业的女科学家找到奥本海默,抱怨人事部要安排她去打字,去做文秘工作,而奥本海默最终让她加入了钚组;另一处还是这位女科学家,她和同事争论是否应该出于健康和安全考虑,把她从一线岗位调离。严格说,这两处应该算不上"政治不正确",因为它们其实反映的是女性在曼哈顿工程——这样一个非常特殊的"职场"——的不易。性别同样不是伯德和舍温原著的关切所在,不过书中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意思的细节,奥本海默的一名学生曾与第二波女性主义运动后来的领军人物、《女性的奥秘》的作者贝蒂·弗里丹约会过。考虑到奥本海默和伯克利的渊源,现实中他或许对性别议题和女性主义有更多接触。

相对客观地说,性别并不是诺兰打算触碰的议题。但诺兰不关心,并不代表外界不会拿性别或女性主义的视角审视他的作品。本文无意也无力从女性主义视角对《奥本海默》展开分析,也不打算评价认为《芭比》比《奥本海默》"进步"的批评是否公平或合理。本文感兴趣的只是这一现象,特别是考虑到诺兰本人所具有的地位和标杆意义,这一现象背后可能代表着某种趋势或转折。

网友为《芭比》和《奥本海默》创造的梗——芭比海默

什么是诺兰的地位和标杆意义?简言之,虽然诺兰在《奥本海默》之前还未拿过代表着主流审美最高肯定的奥斯卡奖,但他早已是这一代影迷心中最好的主流导演。虽然诺兰最初被人们注意到的《记忆碎片》是一部有着鲜明新黑色(Neo Noir)电影风格的作品,但随着蝙蝠侠三部曲、《盗梦空间》和《星际穿越》等作品的上映,诺兰逐渐拥有了斯皮尔伯格在上一代影迷心中的地位。在二〇〇八年,新一代影迷曾疯狂为《黑暗骑士》在IMDB上"刷分",试图让《黑暗骑士》超越《教父》《教父2》和《肖申克的救赎》等在"IMDB250"榜单上成为第一。这是年轻一代影迷在经典(canon)定义权和话语权上的造反,他们要把自己心中的新一代大师诺兰送上"神坛"。"造反"虽然不能算成功,但"造反"本身是对诺兰地位的反映。这意味着诺兰成为最大公约数,他不一定是每一位影迷心中的最佳导演,但选他为最佳导演一定是争议最小的。"最大公约数"饱含着"术"和"道"两个层面:在"术"的层面,意味着诺兰的作品代表了主流电影艺术和工业技术的最高水平;在"道"的层面,则要求标杆人物能够引领或至少不违背主流的价值。

现在来看,《奥本海默》很有可能为诺兰赢得奥斯卡奖,但它或许同时代表着诺兰作为"最大公约数"的动摇甚至终结。在"术"的层面,《奥本海默》仍旧代表着今天主流电影的最高水平。问题出在"道"的层面——并不是诺兰本人发生了变化,而是大环境变了。换言之,不是诺兰突然偏离了"道",而是"道"本身正在经历接近"重估一切价值"的震荡。无论是同性婚姻、"我也是"(Me Too)、"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还是最近在美国精英大学围绕巴以问题产生的争论,都是这场变化的一部分。很多学者用"身份政治"来概括这场变化,即社会运动和变革从以议题为基础转向以身份为基础。身份政治无疑具有高度的正义和正当性,但如马克·里拉(Mark Lilla)所说,它也使"自由主义的焦点从共同性转向差异性",而过于强调自我或群体的特殊性会产生切割和分裂,从而影响传统政治所追求的公共性与"合众为一"。政治如此,电影和艺术也是如此,如《芭比》中就曾嘲讽肯们对《教父》的谜之喜爱。在芭比眼中,《奥本海默》和诺兰的其他作品大概率也是肯们愿意向女友反复"讲解"的"经典"。虽然在同一天上映,但《芭比》和《奥本海默》其实分别代表着两个时代。在《芭比》之前,虽然《月光男孩》也曾获奥斯卡最佳影片,但《芭比》可被视为新时代的第一部"经典"。与之相对的,《奥本海默》或许会成为"大一统"时代最后一部经典。在此之后,可能不会再有新的公共的经典和大师,而是只有芭比和肯们各自的榜单、经典和大师了。


《奥本海默》为诺兰赢得了奥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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