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范仲淹最后的日子
千年前,范仲淹最后的日子
范仲淹(989年10月1日-1052年6月19日 ),字希文。祖籍邠州,后移居苏州吴县(今属江苏苏州)。北宋时期杰出的政治家、文学家。
范仲淹文武兼备、智谋过人,无论在朝主政、出帅戍边,均系国之安危、时之重望于一身。他领导的庆历革新运动,虽只推行一年,却开北宋改革风气之先,成为王安石“熙宁变法”的前奏。
范仲淹不仅在政治上有所建树,他的文学成就也颇为显著,被誉为“宋代文学巨匠”。他的文风上雅、内容精深,诗文多反映民间疾苦,政治得失,具有现实意义。他倡导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思想和仁人志士节操,对后世影响深远 ,有《范文正公文集》传世。
6月19日是范仲淹逝世纪念日,就让我们一起打开这本豆瓣高分传记,回到近千年前范仲淹最后的那些日子。
最后的日子
富弼去国之后,先知郓州(今山东东平),后移青州。在青州值荒年,救死扶生。仲淹继任,从河北来的流民,还留在青州乡村的,入城求食,几天就有六七千。青州田赋,旧例要往博州(今山东聊城)交纳实物,老百姓甚苦运输之劳。仲淹规定在青州按所纳实物折价,派人至博州以高于当地价格收购粮食,博州民踊跃出售,几天工夫就买足了青州所当交纳的田赋。博州和青州相距有二百里,这样一来,就大大减少了老百姓纳粮道途之苦了。仲淹这一便民措施,深受青州人民爱戴。仲淹成为他们的偶像,受到衷心的尊崇。
这位六十三岁老人的利民之心还是很炽热的,正如他在《青州谢上表》中所说:“发言多忤,非轻去明主之恩;触事为忧,所重在太平之业。”他非常注意选择幕府工作人员,常说要“可为己师者”才予以荐请。到青州之后,他向朝廷推荐张讽为青州观察判官厅公事,李厚为青州两使推官兼管勾安抚司机宜文字。青州是个节度州,其幕职官有观察判官厅公事和两使推官,知青州例兼安抚使,安抚主管军政,故又有管勾(主管)机宜文字一职。这两位被推荐的人,仲淹说张讽不仅有为人所慕的文学美才,还为人纯正;李厚是“素有文行,涉道且深”,说自己“受国寄任,日忧旷阙,得此二人,助其不逮,庶无败事”,是非常敬重的。
宝元初,西夏进攻陕西,张讽还是个布衣,对边政就发表过很有见地的议论,为人所赞赏。来青州后,仲淹身体不好,后复卧病,公务都由他处理。
仲淹一生,汲汲以推荐人才为务。任辅相时,曾一次荐十人为馆职,杜杞为第一人。杞正值盛年,这时却死于庆州。仲淹为文以祭,悼惜甚深,说:“既钟其才,弗以寿存。今也云亡,痛楚悲辛。”杜杞的祖父叫杜镐,南唐时便以博通经史著称,真宗时预修《册府元龟》。年逾五十,还像个力学的少年,日治经史数十卷。所居仅庇风雨,一住二十年,不想换新房子。仲淹哭杜杞,说他是出自大儒之门的令人,“学深如海,文敏如神。群经众史,精微悉臻。长疏大议,慷慨屡陈”。称赞他当“蛮”人的怨,伸汉民之枉,任广南西路安抚使时,“一边无尘”,居民得到了安宁。
青州距他度过童年和少年的地方不过百里,这一带峰峦叠起,他少年时读书之处,即隐没于州城西面的山中。在这里,仲淹受到最早的儒学薰陶,正像后来金国刘仲元所说的那样,“读天下书,穷天下事,以为天下之用”。仲元是淄川(今山东淄博南)人,在金官翰林学士,当然也是个孔孟的信徒。对这个情同桑梓的地方,仲淹感情很深,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在他的记忆中着了色,充满了年轻美妙的梦想。
长白山中有一种叫青金的山石,青里带黑,文理细密,仲淹到青之后,便叫石匠入山,取以为砚,和歙州(今安徽歙县)出产的砚很相似。冬天已经来了,他用小楷书写《伯夷颂》,分寄朋友。其中,有以书法独步一时的苏才翁,有息隐故园已久的杜衍,有才卸去宰相重任的文彦博,有少年时为他所激赏后又和他同任辅相的富弼,书写时的墨汁,可能就是在这种石砚中研磨出来的。
《伯夷颂》是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的名篇。韩愈在此文中,强调独立特行之士,以为这种人信仰坚定,自知甚明,不顾人们的是非,力行而不惑。仲淹相信自己的一生就是如此。楷写这篇颂,实际上也是自我的表白。文彦博罢相之后,出知许州(今河南许昌),收到仲淹手写的《伯夷颂》,曾有一首七言绝句题其后:
书从北海寄西豪,开卷才窥疏发毛。
范墨韩文传不朽,首阳风节转孤高。
西豪是里名,相传是东汉荀淑的故居所在,这里是指许州,像北海指的是青州一样。彦博题诗,对仲淹的心事是了然的。
长白山的烟霞,四十年之后,还是那么亲切。对个人来说,四十年的变化是很大的,但暮年之心犹如往昔。他有诗寄给故乡的人,说:
长白一寒儒,登荣(似当作庸)三纪余。
百花春满路,二麦雨随车。
鼓吹迎前导,烟霞指旧庐。
乡人莫相羡,教子读诗书。
衣锦还乡,昔人以为乐。仕宦将近四十年之后,回望长养他的地方,寄语乡人的却是不要以他的仕履为羡,而应以诗书教育子孙后辈为要。
自到青州,仲淹即感体力不支,在请求调往颍州(今安徽阜阳)或亳州(今安徽亳县)的报告中,说自己“去冬以来,顿成羸老”,精神、身体都不行,记忆力十分差,不能担任知青州和安抚使这样任重事繁的工作。他的报告很快就得到批准,徙知颍州。颍州和陈州、亳州相邻,是北宋大臣退闲之地。他拜命即行,在给韩琦的信中说:“扶病上道,赴颍州。益远风问,但深瞻恋之剧。”皇祐四年(一○五二年)初夏,到达徐州,便病不能行。时孙沔知徐州,他和沔相知,虽在患难亦屡相问,遂留徐诊治,仁宗专门派人来徐问疾并送药物。六十三年前的秋天,仲淹生在徐州,长去人间,又是徐州的初夏。
《遗表》六百字,自叙生平,说:“生而遂孤,少乃从学。游心儒求,决知圣道之可行。结绶仕涂,不信贱官之能屈。”“耻为幸人,窃论国体”。入仕之后,誓不惜身,以至“大忤权贵,几成废放”。后来对西夏用兵,被起用副帅西边,“虽微必取之功,多弭未然之患”。入参大政,竭忠尽力,但当日的情况是:“事久弊则人惮于更张,功未验则俗称于迂阔,以进贤授能为树党,以敦本抑末为近名”。就这样,谗言谤语便叫他不得不远去京邑,守邠,守邓,守杭,守青,近赴颍州,“息鞍东徐”,灵医不效,在生命垂危的时候,念念不忘的还是希望仁宗:“上承天心,下徇人欲,明慎刑赏,而使之必当;精审号令,而期于必行。尊崇贤良,裁抑侥幸,制民于未乱,纳民于大中。”
这个遗表,人们称赞它“不干私泽”,可以看得出作者始终以道义自许,“不为禄仕出”,在封建社会中,是难能可贵的。
仲淹死后,仁宗亲书其碑曰“褒贤”,碑文中说,“以其遗表无所请,使就问其家所欲”。宋制,大臣遗表,可为子孙计,向皇帝提出请求,这就是所谓遗表恩。仲淹却丝毫不及家事,所以人们说他自始至终,为官作宦,都不是为禄仕。
他的好友韩琦,得到他的死讯,十分惊恸,好些日子不思饮食,在祭文中称赞他,“前不愧于古人,后可师于来哲”,惋惜他的“太平之策,噤而不得施,委经纶于一梦”;说他们之间,“凡有大事,为国远图,争而后已,欢言如初,指之为党,果如是乎?!”
富弼这时候在蔡州(今河南汝南),祭文讲仲淹一生行事,讲得娓娓动人。说在二府的时候,“不设机械,不作崖岸,坦坦一心,惟道之践”。备极深情地回忆了对自己的奖掖,说:“顾我誉我,谓必有成。”富弼比仲淹小十五岁,庆历新政,二人都是主角,后又被迫同出安抚,同受到谗谤。对于这一位“师友僚类殆三十年”的人的亡故,发自内心的敬慕、哀伤,是:“相勖以忠,相劝以义,报主之心,死而后已。呜呼哀哉,公今死矣,忠义已矣;万不仰一,斋恨多矣;世无哲人,吾道穷矣。我虽苟活,与死均矣。”
仲淹谪江南,梅尧臣和他诗文相遗。主西事后,来往遂疏。但尧臣和仲淹挚友如尹师鲁、欧阳修的关系都是很密切的。仲淹死后,尧臣有《闻高平公殂谢述哀感旧以助挽歌三首》,第一首说:“文章与功业,有志不能成。”这是当世追悼仲淹的人共同的悲哀。第二首说两人后虽出处不同,但悼念仍深:“公既参炉冶,予将事蕨薇。悲哀无以报,有涕向风挥。”末章语极沉痛,既说仲淹,也是自道:“贫贱常甘分,崇高不解谀。虽然门馆隔,泣与众人俱。”朱东润先生说“此亦有微词”,是这样吗?也许不是的。
专家点评
病中惟一消遣,即读大作《范仲淹传》。范氏为我生平钦佩之先圣。……今读大作,写得极好,对他生平事迹,多来其诗文。……吾兄写此英杰,用文学笔墨,写平生交游,态度客观。洵是炉火纯青之作。
——熊德基
书籍信息
《范仲淹传》(长江人文馆·名家名传书系)
程应镠 著
虞云国导读,周一良、熊德基、邓小南盛赞推荐
炉火纯青地将史学论著的严谨
与文学传记的优美融为一体
以史家笔法展现范仲淹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气象
| 内容简介
本书以范仲淹的生平为线索,宋仁宗、李太后、吕夷简、韩琦等关键人物逐个登场,既勾画了范仲淹先忧后乐、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家风骨,同时又映照出他所处时代的历史风云变幻。作者坚持“论从史出”的原则,行文“不作渲染也不发议论”,达到了史学与文学的完美结合。
| 作者介绍
程应镠(1916—1994),著名历史学家、教育家,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与古籍研究所的创立者,长期从事魏晋南北朝史和宋史研究。青年时代相继在燕京大学与西南联大学习,受学于顾颉刚、陈寅恪、沈从文、闻一多、吴晗等诸师。主编《中国历史大辞典·宋史卷》,著有《魏晋南北朝史话》《范仲淹传》《流金集》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