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时期|隶书“三颂”之《石门颂》释文及书法艺术
东汉时期|隶书“三颂”之《石门颂》释文及书法艺术
《石门颂》是东汉时期著名的摩崖石刻，被誉为“隶中之草”，是中国书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它不仅记录了汉代交通建设的历史，更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影响了后世书法的发展。
世界上第一条人工开凿的人车通行隧道——东汉褒斜栈道之石门隧道（长约16米）
一、石门隧道及《石门十三品》
陕西省汉中市的“石门”，是指东汉时期通过原始的“火烧水浇”方式开凿的人工隧道，是古褒斜栈道的关键隧道，称石门隧道，也是世界上第一条人车共用的山体隧道。北魏《石门铭》云:'穹隆高阁，有车辚辚。……千载绝轨，百辆更新'，如实描绘了石门通车的盛况。古褒斜栈道是七条蜀道之一。
石门隧道旧照
二十世纪60年代末，陕西省汉中市境内兴修水利，在石门峡谷外不足百米处修建水库，古褒斜栈道石门段遗迹与绝大部分摩崖石刻被蓄水淹没。通过抢救性分凿切割取石，最终以东汉《石门颂》、北魏《石门铭》为代表的汉魏至南宋的《石门十三品》摩崖石刻被保存了下来。现藏于汉中市博物馆（古汉台），1961年被国务院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文物。
《石门十三品》分凿切割后的粘合现场
《石门十三品》石刻原来分布在石门隧道内及靠褒河一侧的山体外。据1960年文物普查统计，在石门故址的石刻有104种，仅石门隧道内壁就有34种。在众多石刻中，以13种汉魏至南宋时代的石刻出类拔萃、蜚声古今，世称石门汉魏十三品。
《石门十三品》拓片
《石门十三品》包括《石门》《畜君开通褒斜道》《畜君碑释文》《李君表》《石门颂》《杨淮表记》《玉盆》《石虎》《衮雪》《李苞通阁道》《潘宗伯、韩仲元》《石门铭》《重修山河堰》。除《石门》为碑刻外，其余均为摩崖石刻。
汉中市博物馆（古汉台）《石门十三品》陈列大厅
二、关于《石门颂》
《石门颂》是我国著名的东汉摩崖石刻，高261厘米，宽205厘米，题额高54厘米。它既是东汉隶书极品，又是我国摩崖石刻的代表作之一，是中国书法史上的一座丰碑。它与陕西省汉中市略阳县的《郙阁颂》、甘肃省成县的《西狭颂》并称为“汉三颂”。
《石门颂》原石
《石门颂》原刻于褒斜谷石门隧道的西壁上，此处是横穿秦岭、连接八百里秦川和汉中盆地的交通要道。开凿石门之举，早在汉高祖刘邦时代就开始了，只是没有完成。据石门的另一著名摩崖《鄐君开通褒斜道刻石》明确记载，东汉明帝永平六年至九年（公元63年—公元66年），汉中太守鄐君最后完成了开通褒斜栈道、石门隧道的任务。后因汉安帝初年屡遭战乱毁坏，石门阻塞不通。汉顺帝初年，经杨孟文再三奏请，才重新修复。
《石门颂》摩崖复原手摹图
就《石门颂》铭文而言，刻于汉桓帝建和二年（公元148年），由王升撰写，王戎书刻， 距今已近两千年。记述的是东汉顺帝时期，汉中太守王升为表彰司隶校尉、楗为（今属四川省乐山市）人杨孟文“数上奏请”，主持修复汉中市褒城镇东北褒斜谷古石门通道的功绩而写的颂辞。
三、《石门颂》拓片
四、《石门颂》释文
《石门颂》全称为《故司隶校尉犍为杨君颂》，“故”指过去的，“司隶校尉”指官职，“犍为”是地名（今四川乐山），“君”是尊称，“杨君”指杨孟文，“颂”指颂辞，因此《石门颂》亦称《杨孟文碑》。内容记载了当时陕西汉中石门褒斜道遭到破坏，道路险绝。杨孟文主持修复时，克服了重重困难，开通了石门之路。整篇颂辞600余字，赞颂了杨孟文修复褒斜道的主要功绩，文、字俱佳。
(碑额）故司隶校尉犍为杨君颂惟坤灵定位，川泽股躬。泽有所注，川有所通。斜（碑作“余”）谷之川，其泽南隆。八方所达益域为充。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子午，出散入（碑误作“人”）秦。建定帝位，以汉氏（碑作“诋”）焉（碑作别字）。后以子午，途（碑作“涂”加“艹”上下结构）路涩（碑作“歮”）难。更随围谷，复通堂光。凡此四道。阂（碑作“垓”，“隔”）作人冥（碑作别字），倾（碑作别字）泻（碑作“写”）输渊。平阿淖（碑作别字，一释“泉”）泥，常荫鲜晏。木石相拒（碑作“距”），利磨确盘（碑作别字），临危枪砀，履尾心寒。空舆轻骑（碑“奇”为“竒”），滞（碑“氵”为“辶”）碍（碑作别字）弗前。恶虫弊（碑加“艹”**）兽（碑作“狩”），蛇蛭毐螨（碑作别字）。末秋截霜。嫁苗禾（碑作别字）残。终年不登，匮馁之患。卑者楚恶（碑作别字），尊看弗安。愁苦之难，焉可具言。于是明智（碑作“知”），故司隶校尉犍为武阳杨君厥、字孟文，深执忠伉，数上奏请。有司仪驳（碑作别字）君遂执争，百僚（碑作别字）咸从，帝用是听。废子由斯，得其度经。功饬尔要，敞而晏平。清凉调和，烝烝艾宁。至建和二年，仲冬上旬，汉中太守、犍为武阳王升、字稚纪。涉历山道，推序本原，嘉君明智（碑作“知”），美其仁贤，勒石颂德，以明厥勋。其辞曰：君德明明，炳（碑作别字）焕弥光。刺（碑作别字）过拾遗，厉清八荒，奉魁承杓，绥亿御（碑作“衙”）强（碑作“彊”）。春宣圣恩，秋贬若霜。无偏荡荡，贞雅（原碑“牙”似楷书，“耳”为篆书隶变，非'耳'）以方。宁静蒸庶，政与乾通，辅主匡君，循礼有常。咸晓地理，知世纪纲。言必忠义，匪石厥章。恹（碑作别字）弘大节，谠而益明。揆往卓今，谋合朝情。释（碑作别字）艰即安，有勋有荣。禹凿龙门，君其继踪。上顺斗（似“升”）极，下答坤皇。自南自北，四海攸通。君子安乐，庶士说雍，商人咸西，农（碑作别字）夫永同。春秋记异，今而纪功。垂流（碑作别字）亿载，世世叹诵。序曰：明哉仁智（碑作“知”），豫识难易。原度天道，安危所归，勤勤竭诚，荣名休丽。五官椽南郑赵邵、字季南，属褒中晁（碑作别字）汉强、字产伯，书佐西城（碑作“成”）王戎（碑作别字）、字文宝，书。王府君闵和，谷道危难，分置六部道桥。特遣行丞事西城（碑作'成'）韩（碑作别字）朗（碑作别字）、字显公，都督椽南郑魏（碑作别字）整、字伯玉（碑作“王”）。后遣赵诵、字公梁，按（碑作“案”）察中曹卓行。造作石积（碑作别字），万世之基。或解高阁（碑作“格”），下就平易。行者欣然焉（碑作别字）。伯玉（碑为“王”）即日徒（碑作“从”）署行丞事，守安阳长。
五、《石门颂》的书法艺术风格
东汉是汉文字“隶变”成熟后，隶书的鼎盛时期。除日常书写广泛使用的简牍书法外，就官方石刻隶书来说，其书法风格大至可以归为三类:一类是清秀、飘逸、典雅的，如《曹全碑》、《礼器碑》、《史晨碑》等；另一类是方整、朴厚、雄强的，如《张迁碑》、《衡方碑》、《鲜于璜碑》等；还有一类就是随势赋形、天真烂漫、朴拙自然的摩崖石刻，像《石门颂》、《褒斜道》、《西狭颂》等。
《石门颂》原石（局部1）
《石门颂》原石（局部1）
《石门颂》书法用笔侧重于篆法，多用圆笔，裹锋行笔，笔画粗细虽基本均匀，但用笔挥洒自如，不作修饰，变化多端，呈现自然豪放的意趣。其点画瘦硬，结构疏朗，朴拙高古，天真烂漫。在成熟的汉隶中，夹带篆、草、行书笔意，被形容为“草隶”。
《石门颂》原石（局部2）
《石门颂》原石（局部2）
用笔上，《石门颂》作为摩崖石刻，因书刻在高低不平的粗糙崖石上，只能随势赋形，无法精到。加之，一千多年的风雨削蚀，使其呈现高古苍茫的朦胧之美，无意于佳乃佳耳。其用笔不作雕饰，无拘无束，挥洒自如，与《曹全碑》《华山碑》等经典汉隶相较，没有明显的提按用笔及起伏的点画形态。清刘熙载云：“秦碑力劲，汉碑气厚。”（《书概》）正是此石刻所具备的正大气象。尤其隶书篆法用笔，柔中带刚，气息充盈，尤为可贵。
《石门颂》原石（局部3）
《石门颂》原石（局部3）
结字上，《石门颂》字形大小不一，洒落有致，纵横挺拔，流露出天真、飘逸和自然的奇趣。作为前人眼中的“隶中之草”，与其它经典汉碑相比，字形的纵横变化更为突出。细观此刻，可以发现其中许多字的结体与简犊书法的小字十分接近。由于点画错落，不但使许多字的结体出现新的体势，而且加强了字里行间的趣味。有的字如“命”“升”“诵”等竖笔特别长，在汉隶石刻中十分少见，但简牍书法中常见这些写法。有的字可以说是放大了的简牍书法字形，如“为”“帝”“寒”“废”“守”“厉”“八”“荒”等。
石门颂 拓片（局部1）
石门颂 拓片（局部1）
线条上，摩崖石刻、尤其是《石门颂》，横画不平，竖画不直，将隶书的整饬变为错落灵动，把规整变为奔放自然。它的用笔，逆入逆出，裹锋涩行，含蓄蕴藉，遒劲有力，如挽舟逆行，力逾千钧。转折处或方或圆，或断笔另起。笔画横竖撇捺粗细变化不大，即便燕尾或捺画的末端，也不过分铺毫加重。其线条之流畅遒劲，在古代石刻中都是不多见的。
石门颂（局部2）
石门颂（局部2）
六、研习《石门颂》应重点关注的问题
作为汉代摩崖刻石的杰出代表，《石门颂》不适合入手初学。因为它的点画和结体特征从“法度”上来看，不是很严谨，这一点与碑刻截然不同。不过在对隶书有了总体的认知，在“法度”的把握上也有了比较好的基础之后，像《石门颂》这种比较率意，比较高古朴茂的书法风格应作为最佳的取法范本。通常情况下，隶书作为一种静态的字体，写的时候往往比较拘谨。然而，通过一定时期的研习，在掌握了《石门颂》的艺术创作手段后会发现，隶书同样是书写性很强的一种字体，同样能表现出与草书、行书一样的笔墨情趣，同样能抒发我们的思想感情，具有很强的抒情性。研习《石门颂》，不能刻意追求斑驳、苍茫的表象。因为这种表象绝对不是当时的书刻特征，而是经历近二千年的雪雨风霜“侵染”出来的。如果一味追求的话，会使人感觉笔墨线条是“做”出来的，反而失去了《石门颂》初始的自然书写性，更难于达到书写抒情的目的，陷入做作的泥潭。
《石门颂》整拓
《石门颂》从篆书“隶变”而来，其用笔洒脱，结字纵放不羁。虽然《石门颂》摩崖石刻与秦代隶书都带有篆书的笔意，但是它们同西汉以简牍（帛）为主的隶书相比，《石门颂》书写显得更加有规律性、更加成熟。与成熟汉隶《张迁碑》《史晨碑》《曹全碑》等碑刻相比，《石门颂》又显得更加洒脱苍茫，结字的宽博也显现出其独有的特征。因此，前人称《石门颂》为隶中草书，称其篆隶兼施，碑简并用；也有说它是融合了篆味、隶法、草意的隶书。《石门颂》书写笔法中的篆籀之气，使其更具其它成熟汉隶所不具备的篆书的凝重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