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旺达与刚果（金）冲突背后：非洲中部的族群恩怨与地缘政治
卢旺达与刚果（金）冲突背后：非洲中部的族群恩怨与地缘政治
卢旺达与刚果（金）之间的军事冲突近期再度升级，邻国卢旺达被指支持刚果（金）境内的反政府武装M23运动。这场冲突不仅关乎两国的领土主权，更牵涉到非洲中部复杂的族群矛盾和历史恩怨。
M23运动的迅猛攻势
2025年1月底，M23运动对刚果（金）政府发起新一轮攻势，攻势之猛烈令人咋舌。该组织迅速占领了刚果（金）东部北基伍省的省会戈马及周边地区，控制面积达7800平方公里，相当于两个省份的大小。刚果（金）军队在M23运动的攻势面前节节败退，甚至有大量士兵将武器装备交给乌拉圭维和部队后投降。
M23运动在占领的地区还比较受到欢迎，有一定的民意基础
联合国数据显示，这场冲突已造成数千人死亡，数十万人流离失所，还有十几名维和部队士兵丧生。刚果（金）政府指责邻国卢旺达支持M23运动，并指控卢旺达军队直接参与了军事行动。
联合国调查揭示关键证据
联合国的一份调查显示，M23运动装备了一些只有卢旺达军队才有的重型武器，比如T-55坦克和大型无人机。报告还显示，有相当数量的卢旺达军人“换皮”进入M23组织，直接参与军事行动，总人数超过4000人。欧盟在与卢旺达政府交涉时也使用了要求卢旺达从刚果（金）境内“撤军”的说法。
目前卢旺达政府并未直接承认参与刚果（金）境内的冲突
历史渊源：族群矛盾与殖民遗产
要理解这场冲突，必须追溯到卢旺达大屠杀的历史背景。卢旺达大屠杀中，图西人和胡图人这两个族群之间的仇恨达到了顶点。比利时殖民者在统治期间有意塑造和加强了这两个族群的差别，最终酿成了那场人间惨剧。
卢旺达大屠杀中的图西人和胡图人
值得注意的是，胡图族和图西族的分布并不局限于卢旺达一国，刚果（金）也深度卷入了这场历史悲剧。刚果（金）境内的胡图族和图西族虽然没有经过比利时殖民者的强化，但也逐渐受到了卢旺达和布隆迪民族划分的影响，在上世纪50年代形成了较为明确的区分。
卡加梅政府的崛起与挑战
在终结大屠杀和推动族群和解的过程中，现任卢旺达总统保罗·卡加梅领导的卢旺达爱国阵线（FPR）发挥了关键作用。卡加梅政府强势推行族群和解政策，彻底扭转了卢旺达国家的历史进程。然而，对于较为激进的胡图人团体来说，卡加梅的胜利意味着“仇人掌权”，他们选择逃往邻国刚果（金）。
卡加梅在卢旺达大屠杀后上台，推行严厉的族群和解政策
这些流亡的胡图势力主要由之前的卢旺达胡图族政府军——卢旺达武装部队（FAR）及联攻派民兵（Interahamwe）组成。他们盘踞在刚果（金）东部边境地区，仅北基伍省戈马地区就聚集了3至4万名全副武装的（卢）前政府军和民兵，携带有轻重武器，并保持着完整的指挥体系和后勤保障。
刚果（金）的复杂政局
当时的刚果（金）总统蒙博托对这些涌入的卢旺达胡图势力采取了实用主义的态度。他不仅没有考虑这些人是否背负屠杀反人类罪行，反而将他们按照行政区域、社区和部门重新组织，实质上重建了完整的行政体系。从1994年11月开始，这些流亡势力就在刚果（金）东部建立了"流亡政府"，其中以"卢旺达解放民主力量"（FDLR）势力最大。
蒙博托时期的刚果（金）
这些组织公开宣称要武力推翻卡加梅政权，恢复“胡图人统治”，并利用边境地区作为基地，不时对卢旺达发起偷袭。这一局势对新生的卢旺达政权构成了直接威胁。卡加梅政府选择趁反对派武装立足未稳之际，先下手为强，重点打击扎伊尔境内的胡图武装。
两次刚果内战
1996年至1997年间，扎伊尔爆发内战。在卢旺达和乌干达的支持下，卡比拉推翻了蒙博托的统治，成为了刚果（金）的新总统。然而，卡比拉上台后并没有成为纯粹的傀儡。他既不愿意对胡图族采取报复行动，也不愿意让出国土东部的重要矿产领地。刚、卢两国的冲突持续不断。
从1998年开始，这场血腥的第二次刚果内战一直持续到2003年才正式结束。对战双方都拉来了外援，总共有9个国家和20多个武装派别加入乱战，总死亡人数超过了500万。
第二次刚果内战期间的战场
冲突的结果是卡比拉下台，权力交给了过渡政府，这才平息了战争。但是战后，刚境内活跃的各派系武装力量超过了100个，图西族和胡图族之间的矛盾冲突一直没有间断。
M23运动的诞生
2009年第二次内战结束后，刚政府陆陆续续签订了许多和平协议，打算和境内的反政府组织和解，但都没有维持太久。当年3月23日，反政府组织“全国保卫人民大会”（CNDP）领导人博斯科·恩塔甘达与刚政府签署和平协议，同意收编。但很快刚政府就反悔了，打算把这些主要由图西人组成的人员调离东部地区，这引起了官兵的不满。他们发动政变，于2012年成立了M23运动。
M23运动的标志
M23运动在作战能力和进攻主动性上相当可观。在2012年初的行动中，他们就曾短暂地占领过戈马。从2021年开始，M23重新开始在刚果（金）东部地区活跃起来，这得益于卢旺达的支持逐渐稳定并发育起来。
卢旺达的内外困境
卡加梅上台以来，以严厉的方式“强行”推进族群和解，塑造卢旺达“国族”概念，抹除由殖民者制造的“胡图”“图西”差异。可以说，在诸多非洲国家仍陷于“部落冲突”的大背景下，卢旺达仅仅是实现“稳定”，在发展环境上就已然是领先了一大截。发展至今的卢旺达，在非洲堪称现代化，治安也相当不错。
卢旺达现代化的首都基加利
然而，卢旺达也面临着内部挑战。虽然卢方并不承认，但联合国的调查显示，卢旺达对刚果（金）的矿产资源存在大量盗采，据统计，卢每年偷采的刚矿石，已经足以支撑其全部的军费开支，还能支付大量的政府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项目。
卢旺达现代化的基础设施
近年来，尤其是疫情时期以来，卢旺达高速发展的步伐逐渐缓慢下来。以往蓄积的“族群矛盾”，虽然卡加梅政府依靠强力政策和大额补贴予以压制，但不可能完全消除。年轻一辈尚好，但当年亲历大屠杀的幸存者、施暴者依然大量在世，仇恨的种子在国家发展出现困局时随时可能复生。
取消了民族划分的卢旺达新身份证
卡加梅政府的一些政策也引发了争议。比如2008年以来，卡加梅政府废除了法语的官方语言地位，将英语作为唯一权威教育语言，并作为公务员、职称考核的标准。这一政策虽然有利于图西精英，但被胡图人视为针对他们的歧视性措施。
当前局势与未来展望
近年来，反对卡加梅当局的胡图势力有所抬头。其中最有影响力的就是《卢旺达饭店》的原型保罗·鲁塞萨巴吉纳组建的卢旺达民主变革运动（MRCD）旗下的FLN（民族解放阵线）。东部地区。海外胡图族也举行了反卡加梅政府的游行。
海外胡图族举行反卡加梅政府游行
2019年10月6日，FDLR派遣武装人员对卢旺达北部旅游胜地卢旺达火山国家公园发起袭击，造成14人死亡。卡加梅当局虽然没有公派兵越境打击胡图反对派武装，但M23运动对刚果（金）政府的军事行动却明显频繁起来。
卢旺达火山国家公园遭到袭击
卢、刚两国互指对方支持反政府武装的言语交锋已经持续了两年。唯一能确定的是，不论卢旺达正规军是否真的直接下场，卢旺达支持的M23运动当下在同刚果（金）政府的对抗中确实占据明显的上风，并且直接威胁到后者的生存。
M23运动的士兵
非洲，作为一块几乎被完整殖民过并且现代版图几乎完全由殖民者划分的大陆，各种问题的错综复杂程度远超想象。尽管1964年非洲各国签订的《非洲统一组织宪章》中，已经明确承认了维持现有的殖民时期边界不改变；可西方人用尺笔随意划出的国境线，无法将种种严峻问题隔绝在非洲各国境内，如今的非洲至少有上百个民族存在跨界问题，隐含了无数潜在的冲突因子。
非洲的国界线大多是由殖民者划定的
在世界上种种“主流冲突”占据头版，全球最大霸权开始不加掩饰宣扬丛林法则之时，像非洲这样不受关注的地方，一切“体面”又还能存在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