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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失恋者的失恋絮语

创作时间:

作者:

@小白创作中心

一个失恋者的失恋絮语

引用

澎湃

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7284156

今天推荐的书是美国作家莉迪亚·戴维斯的《故事的终结》。

莉迪亚·戴维斯（Lydia Davis），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翻译家。她的小说以语言精悍、结构新颖、洞察人性在美国文学界独树一帜。2013年5月凭借小说《故事的终结》(The End of the Story)获得曼布克国际奖。

故事用一句话就可以说完：分开以后，“我”怎样怀念他，怎样完成故事的终结。

小说的开篇，像电影的开场一般。一个女人游荡在大街上，镜头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她走了很长的路，一会儿走对，一会儿走错，去到了他住的那条街，观察他住的地方，但是仍然没有找到他。

她想歇歇脚，于是走进了一家书店，向柜台的陌生男子要杯水喝，他说这里没有水，建议我去附近的酒吧，她没说什么，转身进入隔壁房间。而后，柜台的陌生男子走到她的身旁，给了我一杯茶水……

这似乎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镜头闪回，一个女人坐在书桌前苦思冥想，思考着小说如何继续写下去。这部故事结局和开始一起到来的小说，就是这样开头的。

拧巴的爱意用分离证明

“我”开始回忆和他的初次相见。

起初，“我”对他并没有很深的印象，名字也一转眼就忘记了。那时他二十二岁，“我”三十四岁，“我不知道是我后退了十二年去和他在一起，还是他前进了十二年来和我在一起；我是他的将来还是他是我的过去。”

在回忆里，“我”是很拧巴、别扭、分裂的，十二年的距离在日常的无数个瞬间显得尤为明晰。

“我”评价他、他的朋友、他和他朋友聊的话题，这些在我眼里似乎都总是很幼稚的，以致于很多时候他对我说些什么都小心翼翼。“我”清楚他作为成年人的人生才刚刚开头，是未开化的，还未经过无限变化的可能，他目前身上有的活力、品质可能在时间的推移中消失殆尽。有时“我”需要和年龄相仿的人聊一聊，甚至会背对着他，“像是害怕被拖进他的青春，害怕抓不住我自己的年龄，会顺着这些年头滑回到那无辜、精力充沛却又伴随着某种无助的青春年华里去”。我清楚这其中种种，但我仍然被他身上的青春年华所吸引，一边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边背对他、忽略他，尽管我意识到他肯定因此受了伤害，但“这时我行为中掺入的忐忑不安被转化成一种强化了的愉悦”。

而分开后，那些在一起时他身上烦扰“我”的东西不再烦扰我了，尽管那些依旧存在，但“在我眼中，变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点”。“我”甚至能够在复盘中看见那些可能伤害他的地方。“我”搬到他的小城，尽管不可能，但“我”一直期待在这个城市里偶然间遇到他。走在街上，我仔细地看街上的人，看他们的身影、他们的五官，不自觉地拿他的身影、他的样貌和街上的陌生人做比较。有些时候觉得身影熟悉，“不过那人掉过头来，脸和他太不一样了，前额不对，鼻子不对，脸庞也不对，就因为那些部分原本可以是他的但却不是，它们变得丑陋不堪。”“我”在很多人身上看见他的衣服，把这当作某种磁力作用，忍不住去相信只要足够多人穿着他的衣服，他总会出现，但他始终没有出现。即使我想象出一个再像他的人，把这个人变成他也差了那个恰当的单词。

“我”会想起他衣服的纹理、皮肤的味道、张开的双臂，用无数琐碎的瞬间来回忆他，“我”敏感的心可以被任何事物牵动，窗外的雨、手中拿着的书、九月棕色转绿的山峦……分开以后，“我”食之无味，食物变得难以下咽，尽管“我”刻苦锻炼身体却变得更瘦了，“我”抽烟抽得越来越凶，“我”在难熬的夜晚中挣扎，“我”难以集中注意力……

我的一部分生长在了他身上，同时他的一部分也生长在了我身上。我的那部分现在还在他身上。我看他时不仅看到他，也看到我自己，看见我的那个部分不见了。不仅如此，我还看见他眼中那个他关注过爱过的我也不见了。……我一共有两个创伤——他仍然留在我身上的和我在他身上的从我身上撕裂开来的那部分。

似乎只有在不可能的期待、怀念式的痛苦之中，“我”能够证明自己留存的强烈的爱意。

可疑的粉饰，直白的解码

可是，为什么我们要用分离去证明爱？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就像薛定谔的猫，让我们不禁发出疑问：是答案就在前方等着我们，还是我们自己的意识选择了我们存在的宇宙？

“我”一边写作一边担心写完这篇小说后我是否会更希望从另一个角度来写，但太晚了，小说将保留它原本的样子，“而另一部小说——该写的那一部——将永远不会问世”。“我”选择从这个角度写或是从那个角度写，本身已经是分叉开来的两条道路，既已选择，就不会看到另一个选项是如何发展的。

但人总会保有对于另一个选项的好奇心，在这一条路上窥视着另一条路的风景，也许是期待看到另一条路是荒芜一片，以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性，又或许是期待看到另一条路繁花似锦，让对这一条路不满意的自己有了推脱的借口。

正如“我”回顾“我”与他走过的日子。自觉或不自觉地把分手和未分手分为两条路，或许分手的“我”在孤独敏感的处境忍不住望向了彼岸，未分手的彼岸把过去的日子嫁接过来，即使过去日子原本并不全是快乐的回忆，也有意地把美好的、幸福的部分留在了未选择的路上，这无疑是对未选择之路的粉饰，值得怀疑的粉饰，但仍然让人自顾自地、执拗地相信着未选择的另一个答案。

我说他对我坦诚，又说他对我隐讳，我说他在我面前沉默不语，又说他话多。说他谦虚，又说他傲慢。说我对他很了解，又说我不懂他。我说我需要见见朋友，又说我经常独自一人。说我需要快速走动，又说我经常躺在床上不想动。要么就是这一切都是正确的只是发生在不同的时间，要么就是我的记忆在随着我现在的情绪而变化。

“实际上，他本人并不存在，除了我所知道的他”。他由“我”诠释，由“我”的记忆、情绪，任“我”揣测、分析，所以“我”在分离前后对他的理解产生了出入，所以“我”用分离、用分离之后他强烈的敌意来反证“我”对他的爱。

人性使然。

在我看来，莉迪亚·戴维斯不仅仅将那些失恋者的孤独、敏感、神经质以细腻的关切表达了出来，在这过程中，她还致力于人性的深挖，以一种坦率、透明化的复盘、剖白与剖析探寻内心最深处的真实考量。

他离开后又回到我身边这个事实，在那个时候，或许让我觉得不管我说过什么，不管我做过什么，不管他离开我多久，他都会回到我身边，而且我不用爱他爱得很深，或者那么用心，就可以让他继续爱我。

他离开我之后我对他怀有更多的温柔蜜意，尽管我清楚假如他回来了我的这种情感会衰弱下去。现在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换取他回心转意，但这只是因为我清楚自己无法做到让他回心转意。

她所写的，是人心里“咯噔”的那一瞬间。这“咯噔”的一下，是极其细微的、不易让人觉察的，却也是最本真、最自我的“本我”，是把胡萝卜切成丝，把心掰成一瓣一瓣的、近乎透明的薄度，是人性的顿悟。她所做的，便是放大镜一样把“咯噔”的这一瞬不断放大，在虚化的画面以及放大的像素格子里找到一块阴影，将其解码，转译成最直白的语言。或许某些听上去是自私的，但足够真实，或许她说出的，仅仅是经大多数人粉饰、美化之前的原生态，是多数人不愿承认却普遍拥有的小小阴暗面。

我以一杯苦茶，作为故事的终结

后来，在他离开我之后，那个开始不仅仅是第一个幸福的时刻，开启了通向无数幸福时刻的大门，它也包含了结束，就好像我们一起坐在里面的那间房间，那个公共场所，还有他朝我靠过来，几乎还不认识我，对我耳语，这些时刻都已经弥漫着故事的终结，好像那间房子的墙壁就是用终结筑成的。

故事的结局和开始，是一起到来的。

以一种回溯的方式去看待，故事的终结藏在蛛丝马迹里，藏在每一个或者幸福、或者争吵、或者沉默的时刻……

“我”以故事的结局来开头，所以故事应该如何结尾？

镜头最后又闪回“我”歇脚的书店，柜台的陌生男人懂了恻隐之心给了“我”这杯苦茶，“我”认为这杯苦茶恰恰就是那个终结。

看上去是莫名其妙、完全没来由的终结。这杯苦茶似乎与他无关，似乎与“我”和他无关，而“我”恰恰在“无关”当中找到了些许牵强的关联。

由于“我”挣扎了很长时间、走了很远的路，在他住的城市企图找寻到他的踪迹而不得，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未出现，违背了“我”的期待、切断了“我”的念想，故事的终结才成为了可能，“我”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再寻找、不再期待了。此时，“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走进了一间陌生的书店，在柜台那个陌生男人的注视下，“我”是一个无名无姓、身份不明的流浪汉般的存在。恰好，这位陌生人出于善意为“我”端来了这杯茶，尽管它很苦，但它让“我”从筋疲力尽的无望寻找中些许抽离，让“我”的疲惫有了些许缓解，“它不仅仅是一种善意的姿态，来自一位不可能知道我的烦忧的人，而且还是一种带着仪式感的行为，仿佛一旦有了执行仪式的理由，奉上一杯茶就成为一种带有仪式感的行为”。

在无望和疲惫中，“我”抓住了陌生人的善意、陌生人的仪式感，以及故事终结的可能，所以“我”允许，此刻，让这杯苦茶作为“我”带有仪式感的终结。

故事的终结，是一杯“无关”的苦茶，也是“我”在无人知晓处默不作声的仪式感。

小说开头和结尾的Call Back让这个碎片化叙事的故事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闭环，宣布了这个故事的完整性，主人公“我”在各种繁杂往复的思绪中终于完成了故事的终结。

戴维斯极力从日常中提炼出种种细碎可感的细节、情绪、情感，然后抽丝剥茧，将它们纵深挖掘，进而缓缓地以碎片却齐整的形式表达出来。她在这个过程中投注了莫大的情感，暂且消弭了她的自我意识，从而奋力地去成为另一个人，通过她的眼睛把她真切感受到的世界、人性的复杂性熔铸于文字之中，又以强有力的洞察去洞穿那个人的生命，让那个人的任何一点细微的所思所想都变得真实可感，勾连着人的敏感神经，撼动人心。

作品简介

没有预兆
就像旋风
袭击一棵栎树那样
爱撼动着我的心
——萨福

她是老师，他是学生。二人相差12 岁。
故事从记忆中的怦然心动开始，到相互折磨结束。仅仅维持了一年。
为了终结思念，她试图写下他们的故事。她不得不一次次回忆——他的皮肤、头发和衣服，他的魅力和缺陷，他的沉默与谎言。
她在旋涡中找不到出口，挣扎在回忆和忘却之中。旧日时光潮涌往复，她能做到真正的终结吗？或者，她想要忘却的，只是自己重新编织的虚构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