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丽莎真的在笑吗?看认知心理学如何破解
蒙娜丽莎真的在笑吗?看认知心理学如何破解
《蒙娜丽莎》是达·芬奇最著名的作品之一,画中女子神秘的微笑引发了无数猜测和讨论。从神经科学到认知心理学,科学家们从不同角度解读了这一艺术之谜。
图源:Leonardo da Vinci/Wikipedia
蒙娜丽莎微笑之谜
《蒙娜丽莎》这幅画作究竟是在表达快乐还是忧伤?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游客随口一提的问题,诸多研究者已经对此进行了研究和探讨。大多数的观点都认为达·芬奇通过晕涂法模糊了她的嘴唇,以达到一种情感上模糊的效果,却很难进一步解释这种画法和我们看到的快乐与否有什么更为直接的联系。
神经科学的解释
哈佛大学的神经生物学教授玛格丽特·利文斯顿用人类的视觉系统解释了蒙娜丽莎微笑的变化。我们的眼睛通过两种视觉细胞将光刺激转化为神经冲动:视锥细胞用于感受强光和颜色,集中于视网膜的中央位置;而视杆细胞对弱光和明暗的感知很敏感,却没有色觉,对物体细节的分辨能力较低,主要分布在视网膜的周边位置。
▷蓝灰色为视锥细胞,草绿色为视杆细胞。
利文斯顿提出,当我们的视线集中在蒙娜丽莎的眼睛或这幅画的背景时,她的微笑会落在我们的边缘视觉,以一种模糊的方式出现(比较接近下图的左边或中间的样子),我们就会觉得她在笑;而当我们的视线直接落在她的嘴唇时,她就会更接近右图的样子,她的微笑仿佛就消失了。
蒙娜丽莎脸部的细节展现了晕涂法的运用,尤其是眼睛周围和上嘴部的阴影。图源:Leonardo da Vinci/Wikipedia
格式塔理论的解释
卡拉布里亚大学的研究员亚历山德罗·索兰佐巧妙地通过格式塔理论提出了一个新的解释:是知觉组织让我们总是在看清嘴部细节时看出蒙娜丽莎的满足,又在忽略了嘴部细节的时候看到她的忧伤。
格式塔音译自德文Gestalt,原意为形式。格式塔心理学于20世纪早期在奥地利和德国诞生,中心观点与我们熟知的一句格言相近:“整体大于部分的总和”。格式塔心理学家认为心理学现象是有条理结构的整体,而非是更小的部分被分别感知再叠加成为一个更大的部分。
格式塔学派提出了一系列知觉组织原则,解释了我们是如何把分散的元素以整体、有意义的方式组织起来,其中比较常见的原则有简明性、相似性、连续性、接近性、公共区域性等。
索兰佐认为秘密就藏在她的嘴角。达·芬奇用了格外的精力描绘蒙娜丽莎的唇线——蒙娜丽莎的嘴唇与面部其他部分衔接得非常自然,只有在我们仔细观察时,才能分辨出它们的交界。
索兰佐将蒙娜丽莎上唇两边略有阴影的区域称为细微模糊区,并提出正是这个用晕涂法精心绘制的区域实现了蒙娜丽莎神秘的微笑:当我们还没有看到画面的细节时,我们更难看到嘴部和细微模糊区的分界。根据格式塔心理学中的“延续性”原则,我们会自然地把细微模糊区也看作嘴唇的一部分,觉得她的嘴角上扬,像一个温和的微笑;相反,当我们更仔细地观察并看到嘴部和细微模糊区的分界时,嘴唇变成了一个闭合区域,“公共区域性”打破了“延续性”,我们就会把嘴部和细微模糊区感知为两个不同的部分,因而她的微笑仿佛就消失了。
为了验证他的猜想,索兰佐进行了两组实验。在实验中,参加者被随机分到远距观察和近距观察组,并为画中人物的满足/忧伤程度打分。除了《蒙娜丽莎》,另外五幅画也被加入到了实验之中。其中两幅是达·芬奇的作品,《美丽公主》和《女子头像》。由于画中人的坐姿不同,《蒙娜丽莎》与《女子头像》各包含两个细微模糊区(在两个嘴角处),而《美丽公主》包含了一个细微模糊区。
作为对照组,索兰佐找到了三幅在创作时期、尺寸、画面布局等方面都对应的画,分别是拉斐尔的《玛达莱娜·多尼像》,皮耶罗·德尔·波拉尤奥洛的《年轻女子肖像》和安德烈·德尔·韦罗基奥的《俯视的女人》。我们不难看出,这三幅画与达·芬奇相应的作品有很高的相似度,但画中女子的嘴唇有着更为清晰的边界。
上:从左往右分别是达芬奇所绘《蒙娜丽莎》《美丽公主》(La Bella Principessa)、《女子头像》(Scapigliata);下:从左往右分别是拉斐尔的《玛达莱娜·多尼像》(The portrait of Maddolena Doni),皮耶罗·德尔·波拉尤奥洛的《年轻女子肖像》(The portrait of a Young Woman)和安德烈·德尔·韦罗基奥的《俯视的女人》(The Woman with Elaborate Coiffure):图源:原始论文
在第一组实验中开始之前,索兰佐邀请几位艺术家来对这些画做出了一个改动:在画中女子的嘴唇边缘画上一条粗线。这条粗线在打破了“延续性”的同时加强了“公共区域性”,让每幅画的嘴唇和细微模糊区分隔开,看看这会不会让达·芬奇画中人物表现出来的模糊的满足与忧伤消失。
结果和预测的相似,在达·芬奇的三幅画中,当参加者看的是未经改动的原画时,远距观察的参加者评定的画中人物满足程度远远高于近距观察组;而当参加者看的是经过改动(即加上了粗线)的画时,这一差异消失了,远距与近距观察组的参加者们给出了相似的评分。对于对照组的三幅画,无论远近或有没有加上粗线,参加者们的打分都没有显著差异。
嘴唇边缘加了一条粗线。图源:原始论文
在第二组实验中,索兰佐又对达·芬奇的三幅画做了一个有趣的改动:他把细微模糊区转了个方向,让嘴角的阴影向下。他预测,如果蒙娜丽莎的微笑是来源于看不清细节时把细微模糊区看成嘴部的一部分,那么转变方向后,大家在没有看清细节的情况下应该会觉得这些画的嘴角是向下的,就会觉得画面传达的忧伤多于满足。
果不其然,对于细微模糊区向上的原画,远距观察的参加者评定的画中人物满足程度远远高于近距观察组;而观看被改动后细微模糊区向下的三幅图时,远距观察的参加者比近距观察的参加者更觉得画中人物是忧伤的。
将细微模糊区转了个方向,让嘴角的阴影向下。图源:原始论文
这两个有趣的实验支持了索兰佐的猜想,也符合达·芬奇“斜杠人物”的特征——虽然最出名的身份是画家,但达·芬奇是知名的博学者,在数十个领域都有显著的成就,他也把对人类认知和情感的兴趣融入了自己的艺术创作中。
正如他在《论绘画》中写道,绘画须注意所画对象的心理动态,否则画中人便像是死去两次,“一次是因为绘画非真人,第二次是因为绘画未能表现人物身体和心理的情态”。
达·芬奇通过精妙地描绘出蒙娜丽莎嘴角的阴影,传达出了画中人的满足与忧伤,在静态的画面中展现出了动态的美。而他是不是在格式塔学派出现四个世纪前就已经有意地运用了知觉组织的原理?则这仍是一个未解之谜。
但这还远不是故事的终章。索兰佐写道,除了嘴部的细微差别,蒙娜丽莎的眼睛同样可能影响她表现出的情绪,并同样遵循着我们的知觉组织规则。或许将来也会有更多运用知觉组织原理对达·芬奇的画作进行研究,而那些名画背后潜藏的心理学与神经科学,也将改写我们对艺术与人类认知之间关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