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陈情表》逐句深扒，全文翻译、解析及成语解读

李密《陈情表》逐句深扒，全文翻译、解析及成语解读

《陈情表》是西晋文学家李密写给晋武帝的一篇奏章，以恳切委婉的语言，表达了自己进退两难的困境和忠孝不能两全的矛盾心理。文章情真意切，感人至深，是中国古代散文中的经典之作。

公元263年，司马昭灭蜀汉，李密沦为亡国之臣。公元265年12月，司马炎逼迫魏元帝曹奂禅让皇位，建立晋国。晋武帝为倡导忠君思想选择以孝治国，为达到统一选择优待蜀国前臣。晋武帝之所以选择以孝治国，是因为当时孝道是一种主流社会思想，也是统治阶级维护自身利益的一种方式，通过以孝治国，可以获得群众基础，倡导忠君思想。晋武帝之所以优待蜀国前臣是因为晋国建立时期江东的分裂势力仍未得到统一，通过优待旧臣，可以让他们看到晋武帝的诚意，对晋朝忠心，从而达成统一。李密曾在蜀国时任尚书郎，身份上是蜀国前臣，人品上其孝顺有口皆碑，学识上富有才华。晋武帝征诏李密为太子洗马，但李密以祖母无人供养为由委婉拒绝，后朝廷又多次催促其尽快赴任。李密既要供养祖母实现“孝”，又要向新的朝廷表达“忠”，进退两难，于是写下《陈情表》来向晋武帝表达自己的苦衷。

臣密言：臣以险衅（xìn），夙（sù）遭闵（mǐn）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

翻译：臣子李密陈言：我因命运不好，小时候遭遇到了不幸，刚出生六个月，我慈爱的父亲就不幸去世了。

解析“险衅”指艰难和祸患；“夙”是早的意思；“闵凶”指忧患和不幸。“见背”是死的委婉说法，这是本句的一个表达特点，不直接说父亲去世，而是用“见背”，更显含蓄和哀婉。

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悯（mǐn）臣孤弱，躬亲抚养。

翻译到了四岁，舅父强行改变了母亲守节的志向（即母亲改嫁）。我的祖母刘氏，怜悯我从小丧父孤弱，便亲自对我加以抚养。

解析“夺母志”是母亲改嫁的委婉说法。此句体现出李密幼年家庭变故之多，也突出祖母对他的关爱。

臣少（shào）多疾病，九岁不行（xíng），零丁孤苦，至于成立。

翻译臣小的时候经常生病，九岁时还不会行走。孤独无靠，一直到成人自立。

解析“不行”指不能走路，写出李密幼年身体状况不佳。“零丁孤苦”形容孤单困苦，无依无靠，是本文的一个成语。

既无伯叔，终鲜（xiǎn）兄弟；门衰祚（zuò）薄，晚有儿息。

翻译既没有叔叔伯伯，又没什么兄弟，门庭衰微而福分浅薄，很晚才有儿子。

解析“鲜”在这里是“少”的意思；“祚薄”指福分浅薄。

外无期（jī）功强（qiǎng）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tóng）。茕茕（qióng）孑（jié）立，形影相吊。

翻译在外面没有比较亲近的亲戚，在家里又没有照应门户的童仆。生活孤单没有依靠，每天只有自己的身体和影子相互安慰。

解析“期功”指近亲关系；“茕茕孑立”形容孤独无依，“形影相吊”指身体和影子互相安慰，两个都是成语，形象地描绘出李密的孤独处境。

而刘夙婴（yīng）疾病，常在床蓐（rù）；臣侍汤药，未曾废离。

翻译但祖母又早被疾病缠身，常年卧床不起，我侍奉她吃饭喝药，从来就没有停止侍奉而离开她。

解析“夙婴疾病”指很早就被疾病缠绕；“床蓐”指床榻。

逮（dài）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kuí）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

翻译到了晋朝建立，我蒙受着清明的政治教化。前任太守逵，考察后推举臣下为孝廉，后任刺史荣又推举臣下为优秀人才。

解析“逮”是到了的意思；“沐浴清化”指蒙受清明的政治教化；“察”“举”分别是考察推举的意思。

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xiǎn）马。

翻译臣下因为供奉赡养祖母的事无人承担，辞谢不接受任命。朝廷又特地下了诏书，任命我为郎中，不久又蒙受国家恩命，任命我为太子洗马。

解析“无主”指无人主持；“拜”“除”都有任命官职的意思；“洗马”是太子的属官。

猥（wěi）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

翻译像我这样出身微贱地位卑下的人，担当侍奉太子的职务，这实在不是我杀身捐躯所能报答朝廷的。

解析“猥”是自谦之词，有“鄙”的意思；“微贱”指卑微低贱；“东宫”借指太子。

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bū）慢。

翻译我将以上苦衷上表报告，加以推辞不去就职。但是诏书急切严峻，责备我逃避命令，有意拖延，态度傲慢。

解析“切峻”指急切而严厉；“逋慢”指逃避、怠慢。

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

翻译郡县长官催促我立刻上路；州官登门督促，比流星坠落还要急迫。

解析“急于星火”是成语，形容非常急迫紧迫，形象地写出了朝廷催促之紧。

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dǔ）；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

翻译我很想遵从皇上的旨意赴京就职，但祖母刘氏的病却一天比一天重；想要姑且顺从自己的私情，但报告申诉不被允许。

解析“笃”指病重；“告诉”在文中是报告申诉的意思，与现代汉语意思不同。

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翻译我是进退两难，十分狼狈。

解析“狼狈”一词生动地描绘出李密在尽忠与尽孝之间难以抉择的困境。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jīn）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

翻译我俯伏思量晋朝是用孝道来治理天下的，凡是年老而德高的旧臣，尚且还受到怜悯养育，何况我的孤苦程度更为严重呢。

解析“伏惟”是古时下对上陈述己见时的谦敬之辞；“故老”指年老而德高的旧臣；“矜育”指怜悯养育。

且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huàn）达，不矜名节。

翻译况且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蜀汉的官，担任过郎官职务，本来就希望做官显达，并不顾惜名声节操。

解析“伪朝”是对被灭亡的蜀汉的蔑称；“历职”指连续任职；“宦达”指在官场上显达。

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zhuó），宠命优渥（wò），岂敢盘桓（huán），有所希冀（jì）！

翻译现在我是一个低贱的亡国俘虏，十分卑微浅陋，受到过分提拔，恩宠优厚，怎敢犹豫不决而有非分的企求呢？

解析“拔擢”指提拔；“优渥”指优厚；“盘桓”指徘徊不前，拖延不就职；“希冀”指非分的企求。

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

翻译只是因为祖母刘氏寿命即将终了，气息微弱，生命垂危，早上不能想到晚上怎样。

解析“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都是成语，形象地写出祖母生命垂危的状态。“日薄西山”比喻人的寿命即将终了；“气息奄奄”形容呼吸微弱，快要断气的样子；“人命危浅”指生命垂危；“朝不虑夕”形容形势危急，难以预料。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翻译臣下我如果没有祖母，就没有今天的样子；祖母如果没有我的照料，也无法度过她的余生。

解析此句强调了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的关系。

母孙二人，更（gēng）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翻译我们祖孙二人，互相依靠而维持生命，因此我的内心不愿废止奉养，远离祖母。

解析“更相”指互相；“区区”在这里指拳拳之情，形容自己的私情，也可指“我”，是自称的谦词。

臣密今年四十有（yòu）四，祖母今年九十有（yòu）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

翻译臣下我现在的年龄四十四岁了，祖母现在的年龄九十六岁了，这样看来我在陛下面前尽忠尽节的日子还长着呢，而在祖母刘氏面前尽孝尽心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解析“有”通“又”，用于整数和零数之间。

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翻译我怀着乌鸦反哺的私情，乞求能够准许我完成对祖母养老送终的心愿。

解析“乌鸟私情”是成语，乌鸦反哺之情，比喻对长辈的孝养之情。

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翻译我的辛酸苦楚，并不仅仅被蜀地的百姓及益州、梁州的长官所亲眼目睹、内心明白，连天地神明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解析“辛苦”指辛酸苦楚，与现代汉语意思不同；“二州牧伯”指益州、梁州的长官；“皇天后土”指天地神明；“鉴”指明察。

愿陛下矜（jīn）悯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

翻译希望陛下能怜悯我愚昧诚心，请允许我完成臣下一点小小的心愿，使祖母刘氏能够侥幸地保全她的余生。

解析“矜悯”指怜悯；“听”指准许；“庶”指庶几，或许，表示希望或推测；“保卒”指保全至终。

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翻译我活着应当杀身报效朝廷，死了也要结草衔环来报答陛下的恩情。

解析“结草”是典故，出自《左传·宣公十五年》。说春秋时，晋大夫魏武子有爱妾，武子病时，嘱咐其子魏颗说，自己死后，令妾殉葬。到了病危时，又说令妾改嫁。武子死后，魏颗把父妾嫁出，说是遵守父亲神志清醒时的遗命。传说后来魏颗和秦将杜回作战，看见一老人结草绊倒了杜回，夜间魏颗梦见老人自称是所嫁妇人的父亲，特来报恩。

臣不胜（shēng）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翻译臣下我怀着牛马一样不胜恐惧的心情，恭敬地呈上此表来使陛下知道这件事。

解析“不胜”指不尽；“犬马”是自比，表示谦卑。这里用“犬马怖惧之情”表达自己对朝廷的敬畏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