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二胎奖5万，真的能提振生育率吗？
生二胎奖5万，真的能提振生育率吗？
近日，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瓶窑镇大观山村推出了国内首个村级生育补助政策：生育一孩的家庭可获得5000元补助，生育二孩及以上的家庭则可获得50000元一次性补助。近期，村里已经有二胎家庭一次性领到了5万元。
乍一看这政策，家长们纷纷点赞：“不愧是余杭”“还是村里有钱啊！”……甚至有人开玩笑要连夜迁户口。
然而，当某位家长甩出灵魂拷问：“真给5万，你敢生二胎吗？”群里突然陷入了沉默。
随后，家长们开始算起了育儿账：产检费、生娃费、奶粉钱、早教班、兴趣班、补习班……
算到最后，大家发现，与养育孩子的成本相比，5万只是杯水车薪，砸不出一点水花。
的确，根据2024年《中国生育成本报告》，0-17岁城镇孩子的养育成本平均为66.7万元；0-17岁农村孩子的养育成本平均为36.5万元。
其中上海和北京家庭更是分别高达101万元和93.6万元。
这意味着5万仅相当于育儿总支出的冰山一角，很可能连学龄前的养育费用都覆盖不了。
在国内“催生”的现金奖励中，5万已经属于天花板级别了。如果这样都没办法打动家长，那，咱们的生育率，还有救吗？
国内生育现状到底有多严峻？
过去三年，我国总和生育率介于1.02至1.08之间，仅为替代水平生育率的一半。（注：人口学家认为替代水平生育率为2.1，即平均每个育龄妇女生育2.1个孩子，才能确保下一代人口数量和上一代人口数量基本持平。）
总人口则已连续第三年负增长。2024年末，全年出生人口954万人，死亡人口1093万人。
其中，上海的生育率已经低于全球“差生代表”韩国。
近三年，韩国生育率稳稳地全球垫底。2024年，韩国的总和生育率为0.75（即一名育龄妇女一生中只生育0.75人），远低于经合组织国家的平均水平1.68。
有网友因此调侃韩国为“绝育之国”。
然而，国内的数据一公布，大家发现，韩国与我们不过是难兄难弟罢了——2024年，上海市的总和生育率为0.72，比韩国还低。
这意味着，一名上海育龄妇女，一生中只生育0.72个孩子。
这是上海第二年总和生育率落后韩国。2023年，韩国的总和生育率0.72，上海仅为0.6。
从全国到地方，生育率塌缩的后果，已经在婴幼行业有所显现。
飞鹤、蒙牛等奶企利润下滑、增速放缓，金宝贝、美吉姆等早教机构纷纷爆雷。
曾经让家长们抢破头的热门公立幼儿园开始为抢生源努力了，民办幼儿园则开始倒闭。
就在近期，杭州的金太阳幼儿园、妙乐卡梦想幼儿园向西湖区教育局提交了关闭申请。
这是幼儿园关停潮中的一个缩影。根据《2023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全国共有幼儿园27.44万所，比上年减少14808所，下降5.12%。民办幼儿园14.95万所，比上年减少11013所。
在可预见的未来，生源危机还将向小学、中学、大学蔓延。
面对这个情况，地方政府和国家一直在试图力挽狂澜。
近些年，国内“发钱催生”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2023年，杭州市政府拟向生育二孩的家庭一次性发放补助5000元，生育三孩的家庭一次性发放补助20000元。
江西赣州上犹县，对生育二孩家庭一次性补贴7000元，三孩家庭一次性补贴13000元。
安徽合肥市、池州市、云南省等，对二孩家庭一次性补贴2000元，三孩家庭一次性补贴5000元。
湖北宜昌伍家乡共同村，生育二孩奖励20000元，生育三孩及以上奖励50000元。
由于这些补贴计划都在近两年发布，因此，当前暂时无法追踪到对生育率是否有刺激作用。
但看看隔壁韩国、日本的经验，也许大家会有一些启发。
1989年，日本的总和生育率下降至1.57。自此，日本政府开始与“少子化”进行战斗。
在这36年中，日本政府先后推出了以下催生举措：
- 给妈妈发钱
怀孕满4个月以上的孕妇，均可申请50万日元补贴（相当于人民币2.4w）。
- 给0～15岁孩子发钱。
3岁以下婴幼儿每人每月15000日元（相当于人民币727.29元），3至12岁儿童每人每月10000日元（相当于人民币484.86元，注：三孩及以上家庭的该年龄段儿童每人15000日元），13至15岁初中阶段孩子每人每月10000日元。
如果是1～2胎家庭，一个孩子0～15岁大约可以获得9.6万人民币补贴，三胎家庭每个孩子可获得12万补贴。
- 托育补贴
多子女家庭，当一胎使用保育所托育服务时，0～2岁的次子可享受服务费半额优惠政策。三胎0～2岁时，保育服务将完全免费。
对于临时需要使用幼儿园托育服务的婴幼儿，残疾、单亲家庭，政府亦有不同金额的补贴。
- 延长育儿假期
产前休假6周，产后休假8周，期间产妇可以拿到三分之二的工资。产假结束后，没有报名保育院的家庭可申请“育儿休业假”，最长可休2年，休业期间政府根据比例发工资。
丈夫育儿假延长至四周。
……
韩国与生育率的战斗则开始于2005年。
这一年，韩国制定了《低生育老龄化社会基本法》，通过保育支持、生产支持、住房支持等措施，刺激国民生娃。
- 新生儿津贴
向1岁内婴儿家庭每月发放30万韩元（相当于人民币1500元），并计划于2025年将补贴额提升至50万（相当于人民币2500元）。
- 现金补助
韩国政府从2022年将对新生儿家庭一次性提供200万韩元的现金补助（相当于人民币1万）。
- 住房支持
家有3个未成年子女的无住宅家庭，可以享受免费一户一宅住宿。
拥有2名以上未成年子女的无房家庭，可以优先享受国民租赁住房。
家有2名子女的家庭，购房、租房都可以低息贷款。
- 产假支持
产妇在分娩前和分娩后享有共90天的假期.
父亲陪产假5天。
孩子六岁前，父母双方都享有1年的育儿假，按需申请。
这些政策的效果如何呢？
数据说明一切。
密集出台的催生政策，并未扭转日韩两国总人口状况。
近十年，日本的总和生育率呈现稳步下降趋势，到2023年仅为1.2。人口也从2015年的1.27亿下跌至2023年的1.25亿。
韩国丁克总统尹锡悦则在2024年6月宣布进入了“人口国家紧急状态”。
尽管韩国的总和生育率在2024年有所回升，从0.72变成了0.75，但整体仍处于全球垫底状态。
基于此，国际社会普遍认为日韩的促进生育政策是失败的。
这几十年来，日韩看似给民众发放了很多生育津贴，企图帮民众解决生娃、养娃的难题，但无论是个体还是宏观数据都表示，这样的补贴力度不够。
根据日本经济新闻网报道，日本家庭养育0～22岁的孩子的平均成本为174万人民币。韩国《朝鲜日报》则指出，韩国抚养子女到18岁需人民币230万。对比之下，政府的补助确实杯水车薪。
从宏观看，日韩两国在家庭政策中的预算支出力度，远远比不上法国、瑞典等“生育率尖子生国家”。
举例来说，2017年日本家庭福利开支仅占GDP的1.79%，而法国、瑞典等欧洲发达国家的家庭福利开支均占GDP的3.4%以上。
并且，从法国的举措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到，生孩子不仅是“钱”的事儿。
梁建章牵头的育娲人口研究智库，每年都会发布一份《中国生育成本报告》。
整体看，这份报告涵盖了生育成本的方方面面，但《性别经济学》一书的作者刘倩认为，这份报告主要侧重于生育产生的直接经济成本，即需要花多少钱，这导致政策端支持，也会相应地更多在“钱”上做文章。
比如现金激励，买房打折，以及2022年1月开始，家有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子女教育都可以减免个税等。
还有近几年的“双减”，希望降低的则是育儿中的“教育成本”。
这些视角都很好，但缺乏另一个视角，即育龄女性在生育过程中，损失的“机会成本”。
其实2024年的《中国生育成本报告》有所涉及，但不多👇：
“机会成本”，简单而言，女性因为生育（育儿负担），原本的人生进程面临中断，或者说，一个女性一旦生育，人生便迈入了和男性完全不一样的轨迹。
很多地方不是钱直接能解决的，比如钱就无法完全做到让女性免于十月怀胎、哺乳等。
再加上，如果家庭中的父亲未能将重心部分转移至家庭内部，参与孩子的后期抚养，那意味着养育孩子这部分，要么继续由母亲独自承担，境况好一些的，则由老人一起分担。
所以，这里需要做的，除了计算养育一个孩子的成本，还有更重要的是，如何重新分摊这个成本。
至少得有三方：国家、男性、女性。
具体到政策端怎么落地呢？
我们可以参考法国。
要说生育翘楚，法国的生育率一直是发达国家中的奇迹。近20年来，法国的总和生育率一直保持在1.8～2.0。
法国到底做对了什么？盘点他们的生育政策，鱼圈发现，金钱的补助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托育制度、性别平等方面，法国投入了巨大的成本。
法国政府认为，帮助父母平衡工作与家庭生活，就必须由国家承担起一部分儿童早期照顾责任。
2000年以前，法国主要以现金激励的方式，鼓励低收入的母亲在家照护幼儿，同时大力发展家庭保姆育儿模式。
所谓家庭保姆育儿模式，即保姆通过专门的育儿职业培训后，经母婴保健服务中心的审核批准，可照看1～4个宝宝。这样，选择继续工作的家长可以把孩子送往家庭保姆家中进行托管，并享受一定学费补贴。
2000年之后，随着妇女就业率的增长，愿意留在家中照护孩子的女性进一步减少，上述模式越来越不能满足家庭的需要。
法国政府又开始大力发展起公共托育制度，发展了包括公立托儿所、企业托儿所、私立托儿所、父母托儿所等诸多形式的托育机构。
只要孩子2个月，即可送往托育中心。并且，孩子可以从上午8点待到下午7点。
托儿所的管理规范、保育人员的资质统一由政府制定，最大程度保证服务的标准化。
为了让不同收入的家庭都可以享受到这样的托育服务，法国政府还制定了阶梯式的学费政策。收入低，学费越低，收入高，则学费高。
根据OECD数据，法国3岁以下儿童的入托率约为49.7%。而我国仅为7.86%。
可以这么说：对于法国家庭而言，“谁带娃”的问题，没有那么难以解决。四个老人也不需要为了孙辈而牺牲自己的老年生活。
除了托育服务，法国也通过50人以上企业公布性别平等指数、父亲强制休陪产假等制度，推进性别平等。
这些政策效果斐然。
2021年大型上市公司董事会中女性比例，法国为45.2%，日本为15.5%；（2024年，中国女性在A股上市企业中担任高管的比例为22%）
公共部门从业人员中，女性占比法国为63.2%，日本为43.8%；
2021年法国男女性别工资差距指数为11.6，日本为22.1，也即日本女性工资与本国男性的差距比法国要高10%。
根据智联招聘的数据，2021年，我国女性的工资比男性低12%。
除了以上，法国还对个税制度进行改革，对孩子的抚育、教育支出进行了一定补偿。
这几年咱们国家，也逐步在完善除了金钱激励外的其他生育支持政策。
首要便是完善托育体系。
近年来，国家陆续出台《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发展的指导意见》《托育机构设置标准（试行）》等文件，《中华人民共和国学前教育法》也即将在今年6月施行，这些政策初步构建起了婴幼儿普惠托育的政策框架。
国家不能再当“甩手掌柜”了。
另外，就是家庭内部养育职责实现合理分摊，促进职场性别平等等。
之前的政策一直是给女性延长产假，表面看起来是“女性福利”，其实增加了女性在职场的就业歧视。
现在一些地方会有意识强调“男性陪产假”，比如根据山东省《山东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符合法律和本条例规定生育子女的夫妻，配偶享受不少于十五日陪产假，陪产假期间，视为出勤，工资照发，福利待遇不变。
还有上海有商场设置了“男亲子”卫生间，不再将照护孩子视为女性的责任。
图源网络
此外，发改委等多部门一直在评选“儿童友好型城市”，督促地方城市将儿童友好理念融入城市生活。
只有当生育成本，不再由个体或家庭独自承担，整个社会共同欢迎每一个孩子的到来，大家才能放下心来生。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们正好刷到一条有趣的新闻：小猪佩奇妈妈怀三胎了。
看来催生的风，还是吹到了动画界。
各位家长面对5万的补贴，动心吗？愿生否？欢迎大家留言讨论。
参考资料：
《从摇篮到大学，日本一个孩子要花174万人民币》
《调查显示韩国抚养子女到18岁需230万元人民币》
《法国与德国生育率差异：家庭政策的作用？》汤梦君 张芷凌
《日韩包容性生育支持政策的探索与成效反思》，青岛大学 法学院，山东 青岛266000，张录洺，石慧
《支持生育的家庭政策何以有效———基于法国和日本经验的研究》，郑基超，严雷
《法国公共托育服务发展经验及其启示》，陈偲
《中法托育服务的比较研究与借鉴》，刘媛磊，渭南职业技术学院，714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