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河流的水面是一张满是泪水的脸｜艾略特的诗（裘小龙 译）
黑色河流的水面是一张满是泪水的脸｜艾略特的诗（裘小龙 译）
T.S.艾略特是20世纪最重要的诗人之一，其作品对现代诗歌产生了深远影响。本文分享了艾略特的四首诗作，展现了其独特的诗歌风格和深刻的主题思考。
[英]T.S. 艾略特
（Thomas Stearns Eliot，1888—1965）
T.S. 艾略特，英国诗人、剧作家和文学批评家，诗歌现代派运动领袖，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出生于美国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代表作品有《荒原》《四个四重奏》等。艾略特曾在哈佛大学学习哲学和比较文学，接触过梵文和东方文化，对黑格尔派的哲学家颇感兴趣，也曾受到法国象征主义文学的影响。1927年，艾略特加入英国国籍。晚年致力于诗剧创作。1965年艾略特在伦敦逝世。
1922年发表的《荒原》为艾略特赢得了国际声誉，是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一部诗作，也被评论界认为是英美现代诗歌的里程碑。
1943年结集出版的《四个四重奏》使他获得了1948年诺贝尔文学奖。
即将出版的《艾略特诗选：〈荒原〉及其他》由小说家、翻译家裘小龙倾心翻译，经典译本，共计十二辑，涵盖了艾略特最具代表性的诗作。
此次修订版对译稿内容进行了较大幅度的修改，同时也增收了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出版社2015年两卷本新集注版艾略特诗集中的几首诗，这些诗在艾略特的妻子瓦莱丽去世后三年问世。
今天，特别摘录《艾略特诗选：〈荒原〉及其他》中修订删去的部分诗作分享，将遗落珍珠留下的空洞填补。
伦敦
（“火的布道”中删去的部分 )
伦敦，你杀死和哺育的芸芸众生，
蜷缩在水泥地和天空之间，
对片刻的需求做出反应，
在下意识振动，履行形式的命运，
不知道怎样思想，怎样感觉，
但在观察的眼睛的意识中生活。
( 幻影般的 ) 小妖精，在砖、石和钢中打洞！
一些头脑，离开了正常的平衡，
( 伦敦，你的人民是在轮子上！)
记录下人行道上这些玩具的动作，
追溯着这也许会卷起来的秘密文件，
又微微觉察到这些动作的
喧闹，还有这般光线！
二十一岁的青年
（“火的布道”中删去的部分）
二十一岁的青年，脸上长满斑点，
那群闲人中的一个，我们说，
可能在任何公众场所中遇见，
几乎在白天和黑夜的任何钟点。
骄傲并没让他充满野心勃勃的欲望，
他的头发真粗，满是发油和头屑，
也许他的爱好偏于舞台艺术——
不够敏锐，无法把草皮联想在一起。
他，脸上长疙瘩的青年，大胆地
到处瞪视，在“伦敦独家咖啡店”中，
他告诉她，带着随随便便的神色，
骄傲地说，“今天和我一起的是纳尔逊。”
也许是便宜房屋经纪人的职员，每天
从一家飘到另一家，带着大胆的目光；
下等人中的一个，自信心在他们身上，
就像一顶丝帽戴在布拉德福德富翁的头上。
他带着那同样固执的瞪视大嚼，
他熟悉对付女人的方法 ( 仅此而已！)
傲慢地把他的椅子往后翘起，
再往地毯上弹些烟灰，烟蒂。
水手
（“水里的死亡’中删去的部分）
水手，注意看海图，注意看帆绳。
与风暴和潮流搏斗着，意志专一，
甚至到了岸上，在酒馆中，在街心
也保持一些与常人不同的纯洁和庄严，
甚至一个喝醉的粗汉也是如此，登上
非法的后街楼梯，又重新闪现，
让他清醒的友人们嘲笑一场，
脚步踉跄，或因为淋病步履蹒跚。
在与风、海和雪的交往中，水手们都
这样，因为“饱经风霜，饱见世面”，
愚蠢的、冰冷的、天真的、或欢呼的，
喜欢让人梳发、洒香水、修指甲、刮脸。
翠鸟出没的气候，温煦的轻风徐吹，
船帆齐张，八片帆都鼓足了风，
我们绕着海角行驰，我们的航程
从干赛尔维其斯驶向东海岸。
一只海龟在闪着磷光的巨浪上打鼾，
半人半鱼的海神摇动最后警告的铃，
船尾，海洋卷起来了，又呼呼入睡。
三个结，四个结，在黎明，在八点钟，
在上午的值班时间，风势渐渐减弱，
接着每一件事都出了岔子，
一只水桶开裂了，散发出一股油味，
另一桶带上了咸味，主鱼叉的叉头
轧住了。桅杆奇怪地裂开，买时付的钱
可是按上好的挪威松算。捕了鱼，
接着龙骨翼板的外板就开始漏水。
罐子里的烘豆成了堆腐烂的恶臭。
两个人得了后淋，一个砍伤了自己的手。
船员们开始咕哝。那一班瞭望的水手
晚饭时迟到，他们总有道理——
如此这般辩解；“吃！”他们说，
“这可不是吃那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因为当你从每块饼干里挖完了
象鼻虫，再也没有吃东西的时间。”
漫骂的一伙人脸色阴沉，到处乱踢；
还埋怨那艘船。“它逆风行驶”，
船员中有影响的一个这样说，
“我宁可看见死人躺在一只铁棺材里
用撬棍从这里一直划到地狱，
也不愿看到船这样逆风行驶。”
于是船员们呻吟四起，海洋充满回声，
在我们四周呻吟，月亮蒙上了雨晕，
停了一会儿的寒气又滚滚而来，
在毕宿星团下，掀起恶劣的气候。
后来终于来了鱼，在北方的海洋里
从未看到游得这般快的鳕鱼。
这一来大伙收起网，放声笑，想到
家、钱、还有动人的小提琴声，
在玛姆·布朗那个地方，小妞儿和姜汁酒，
我可没笑，
因为一阵罕见的狂风
把我们刮倒在地，在风中又清醒了。
我们失去了两只小平底船。另一个夜晚，
我们同样手忙脚乱，斜桁纵帆丢了，
隐形的星星下，向北驰，船漏着水。
瞭望哨在海上惊涛骇浪的
隆隆巨响中再也不能听到
拍击在珊瑚礁上的激浪，
我们知道，已驶过了最北的岛，
再没有人说话。我们吃、睡、喝，
热咖啡、登瞭望哨，没有人敢
面对面看另一张脸，或说一句话。
155在我们身边整个世界
在无边无际尖叫的恐怖中。一次夜班，
我自以为看到：在船头的桅顶横桁上，
三个女人身子前倾，白发披散，
飘荡，她们的歌声压倒了风声，
一支迷住了我感官的歌，而我已是
惊吓得再不惊吓，恐惧得再不恐惧，平静了
( 没有东西是真的 ) 因为我想，此刻我
愿意，我能醒来，结束那一场梦。
一种我们知道必然是黎明的东西——
一种不同的黑暗，在云朵上飘过，
我们在前方看到，天空和海洋相遇，
一条线，一条白色的线，一长条白色的线，
一堵墙，一个障碍，我们向着这些驶去。
我的主，人们向前驶去
没一个机会。家庭和母亲。那里
一只搅鸡尾酒器，这里，一大堆碎冰。
如果另一个人知道，我知道，我可不知道，
仅仅知道现在再也没有喧闹。
给奥菲利思的诗
金灿灿的脚，我不能亲吻或紧攥
在床畔的影子中闪闪发光
也许这真算不了太多
头脑里，这个思想这个鬼魂这个钟摆
从生命晃到死亡
在两条生命中间流着血
等一次接触 等一次呼吸
风起了，刮碎钟声
这是梦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黑色河流的水面
是一张满是泪水的脸？
我望过一条陌生的河流
篝火中晃动长矛
《艾略特诗选：〈荒原〉及其他》
[英]T.S. 艾略特
裘小龙译
雅众文化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雅众诗丛·国外卷
T.S.艾略特是诗歌现代派运动领袖。1922年发表的《荒原》为他赢得了国际声誉，是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一部诗作，也被评论界认为是英美现代诗歌的里程碑。1943年结集出版的《四个四重奏》使他获得了1948年诺贝尔文学奖。本书共计十二辑，涵盖了艾略特最具代表性的诗作。此次修订版对译稿内容进行了较大幅度的修改，同时也增收了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出版社2015年两卷本新集注版艾略特诗集中的几首诗，这些诗在艾略特的妻子瓦莱丽去世后三年问世。
关于译者
裘小龙
诗人，诗歌翻译家，小说家，出生于上海，现居美国。曾师从翻译家卞之琳先生，早年以翻译西方印象派诗歌闻名。上世纪80年代留学美国，获华盛顿大学文学博士学位，现于该校教授中国文学。中文译著有《四个四重奏》《抒情诗人叶芝诗选》《意象派诗选》《拜伦传》等。其用英文写作的推理小说系列已被翻译成二十多种文字，多次获奖，在全球销售上数百万册。
本文原文来自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