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德之旅——沃尔夫斯堡，小城大“腕儿”
北德之旅——沃尔夫斯堡，小城大“腕儿”
沃尔夫斯堡，这座因大众汽车而生的城市，不仅是德国工业化的象征，也是建筑设计的独特实验场。从阿尔瓦·阿尔托的人文主义建筑到扎哈·哈迪德的未来主义设计，从大众汽车城的一众工业化建筑再到汉斯·夏隆的有机建筑，沃尔夫斯堡的建筑景观展现了多样化的风格与理念。
即将进站的火车开始减速。比站台更早映入眼帘的，是连绵成片的硕大工厂。厂区沿着运河一字排开，各个厂房由汽车生产线连在一起，面对着铁路形成了长达几公里的"街墙"。当列车最终抵达站台时，迎接旅客的是标志性的有四根高耸烟囱的巨大发电站，标志性的大众汽车蓝白logo就挂在红砖山墙上，这就是沃尔夫斯堡这座城市震撼我的第一印象。
以铁路线为中线，北侧的大众厂区和南侧的城市几乎各占一半，尺度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沃尔夫斯堡，又称"狼堡"（Worfsburg），是德国最年轻的城市之一。1937年，遵照希特勒"人人买得起的国民车"的理念，大众汽车选择在这个乡村地区建厂，这里的铁路直达鲁尔区与柏林，东西向的运河联通德国几大河流，交通便利，对工业原料和成品的运输极为有利。之后为了安置庞大的厂区工人，才建立了这座城市。所以，与其说沃尔夫斯堡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大众汽车的附属生活区。以并行的铁路和运河为分界线，北侧是庞大的大众厂区和附属设施，南侧是城市主城区，南北面积几乎相当，整个城市只有一条沟通南北的主街。就在这条保时捷大街上，坐落着一众著名建筑师和事务所的作品，再加上举世闻名的大众汽车的品牌效应，这座城市真可谓"大腕儿"云集。
阿尔瓦·阿尔托系列作品
阿尔托在德国据说一共只建成了六个作品，但其中有三座建筑都位于沃尔夫斯堡。分别是位于保时捷大街上的沃尔夫斯堡文化中心，以及位于郊区的两座教堂：Wolfsburg Church and Parish Center 和 Detmerode Church and Parish Center。
沃尔夫斯堡文化中心
Wolfsburg Church and Parish Center
Detmerode Church and Parish Center
沃尔夫斯堡文化中心紧邻市政府和美术馆，是这座城市的核心公共建筑之一。建筑占地虽然较大，但只有两层高，整体感觉非常的低矮。从外观上看，在面向市政府前广场的建筑北侧，阿尔托设计了非常有特色的折线型体量，材料和设计语言都与南半部的方形体量很不相同，这似乎不符合我们常见的建筑设计手法统一的原则，但却在外观上消解了建筑宏大的尺度感。架空的立柱和二层屋顶花园的天窗，都用铜覆盖，经年累月已经锈成了蓝色，别有一番风情。
文化中心标志性的折线体量，架空层是主入口所在处
架空的柱子被锈成蓝色的铜包裹，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门廊空间
建筑内有图书馆、会议、教室、儿童活动、工坊、办公等功能，是一座综合性的社区文化建筑。首层陈列着阿尔托的生平介绍和转为这座建筑做的简史，我还偶遇了老师带着一群小学生拿着平面图来这里参观，大概也是慕名而来吧。整座建筑内部空间尺度宜人，丝毫没有常见的公共建筑的宏伟叙事。室内运用了木材、小瓷砖等自然材料， 阿尔托创造了一种与工业化生产截然不同的手工温暖感。走廊中较低的层高让天花板似乎触手可及，但主要房间内又大量运用天窗，让天光洒下，显得空间格外通透。只可惜，我去的时候正在下小雨，没能在最好的时刻感受这空间的气氛。
室内大楼梯。木材和石材包裹了踏步，而黄铜作为扶手转弯处的连接。
二层过厅。左侧是各个教室的门，每个门的上方都有天光指引。
二层的室外庭院。左侧是图书室的大天窗，右侧是走廊的小天窗。
地下一层阅览室空间
一层有一个专门的房间陈列着建筑的图纸
因为不是开放日的原因，阿尔托的两个教堂我只进入了Detmerode教堂，而且是趁着门没锁偷偷溜进去的，所以没能感受到礼拜时的那种氛围，但却因此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静谧，那种一个人独处在阿尔托空间内的静谧。感受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看着光线从侧高的天窗洒满整个房间，柔和地投射到墙壁和地板上，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宁静体验。
主礼拜堂内天花倒挂的圆形木质反声板，让人想起苏杭一带的伞
墙面起翘的造型与天花之间的缝隙
小礼拜堂用下沉的台阶，强化了中心感和神圣性
在沃尔夫斯堡教堂的对面有一排单层的附属房间，是给社区居民使用的活动室，我在拜访的时候还看到了有周边的居民在里面练气功。这个教区中心给人一种像家庭一样的温馨感，进门之后有一个起居室，往里走有几个房间，建筑的层高就像普通住宅一样低矮，还精心设计了像家用厨房一样的开放空间。起居室内仍然使用了他最擅长的天窗，泻下的天光就像指引牌一样引导着人的方向感。
沃尔夫斯堡教堂附属社区活动中心的客厅，想家的起居室那样温暖。沙发的正上方是一个天窗。
白天采光的天窗，也是夜晚照明灯具安放之处。
阿尔托的建筑细节处理尤为出色。比如社区中心黄铜制作的门把手，带落水立管的屋檐滴水，转角交错的砖缝，通过齿轮旋转开启的高窗，门廊的十字钢柱包木头的处理等等，体现了建筑师对细节的极致追求，对建筑的用心打磨。这与大众汽车所代表的那种工业化标准化生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想象一下，在一切以汽车为核心的工厂内，工人每天在流水线上进行日复一日机械作业，下班或者在周末来到阿尔托设计的教堂或社区中心，体验这种以人为本的、手工感的温暖空间， 感受到建筑师的用心与关怀，这是一个多么诗意的画面！也许这就是阿尔托给沃尔夫斯堡这座工业重镇留下的最好的礼物吧。
黄铜的门把手
坡屋顶的檐沟和落水立管
非直角平面造成的转角转的交错处理
手动开启高窗的机械传动装置
支撑门廊的十字钢柱，在身体能触碰的高度被包上了木头。
费诺科学中心 Phaeno Science Center，Zaha Hadid
扎哈·哈迪德的费诺科学中心是沃尔夫斯堡的地标建筑之一，以其强烈的速度感与力量感，展现了扎哈对未来主义的独特诠释。
费诺科学中心是扎哈早年的经典作品，也是她落地的第一个大型公共建筑。1999年沃尔夫斯堡市举办了设计竞赛，扎哈从23个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击败了包括自己老师库哈斯在内的一众选手。在此之前，扎哈虽已在业内小有名气，但还未真正建成的任何一个大型公建，只实现了诸如维特拉消防站之类的小型建筑。在卡迪夫文化中心这类大型竞赛中即便获得第一名，也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实施。所以沃尔夫斯堡这个项目对扎哈来说是具有非凡的里程碑意义，证明了她的设计理念同样可以适用于主流公共建筑。所以沃尔夫斯堡文化中心可谓是扎哈丰富且高产的实践道路的里程碑作品。
毗邻火车站广场的三角形的建筑即为科学中心，通过二层跨线桥与大众汽车城直连，与大众发电厂隔河相望。
这座建筑处在沃尔夫斯堡沟通南北的一个非常关键的位置上。这里是保时捷大街的起点，是街道尽端的底景；毗邻火车站，是出站后除了大众发电站之外的第一印象；横跨运河与铁路的唯一步行桥就位于此处。扎哈在此选择了经典的底层架空策略，并"根据城市轴线关系"确定了架空层的建筑轮廓。虽然这种建筑学的话术很吸引人，但因为周围的场地非常空旷，所以架空层实际上并非那么必要，采光和绿化不足的问题使得实际使用率不高。更何况在低密多绿化的新城沃尔夫斯堡，洒满阳光的广场才是居民活动的好场所。也许建筑师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架空的部分实际上被设计成了一个滑板公园，从架空层延伸到火车站钱广场，吸引年轻人在这里游玩。
底层架空部分由包含设备和核心筒的梭形混凝土柱支撑
滑板公园从架空层延伸至前广场
建筑的外观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速度感与力量感。尤其从空旷的广场和大街上看过去，整个建筑仿佛一个天外的飞碟降落在地面上，让人留下非常震撼的印象。素混凝土的外立面又带有一点粗野主义，加强了整个整体的异域感。
流动的室内空间
整个建筑平面呈现稍微转折的三角形的形状，首层是由倒锥的混凝土筒体组成的架空支撑结构，二三层是一整个大空间覆盖下的各种小空间的集合，室内空间的流动感极强，与科技馆的功能十分呼应。也许是因为科技馆的展陈不像美术馆或博物馆那样排斥自然光，所以立面上得以开很多的菱形窗，室内有相当一部分的自然采光。有趣的是有一部分玻璃窗似乎镀了一层幻彩膜，形成了彩虹一样的光线撒在裸露的混凝土墙面上，创造了一种既原始又科幻的氛围，展现了科技与自然的融合。
菱形窗与光线
罩上了一层彩虹的混凝土墙壁
北
大众汽车城 Autostadt，HENN Architekten等
大众汽车城是沃尔夫斯堡，亦是德国工业制造水平（包含建筑工业）的集中体现。 汽车城紧邻大众工厂，是一系列单体建筑的集合，有统一的游客中心、接待大厅以及各个子品牌的展馆，大大小小的建筑争奇斗艳，宛如一个小型的世博会。大众汽车城是大众汽车集团进一步为了自身的品牌宣传，所建立的面向游客和企业的一个绝佳的展示窗口，我在这里面旅游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多来自国内的汽车同行参观拜访。海茵建筑规划了园区并设计了大部分单体建筑。
大众汽车城园区指引图，图片来源https://egzostive.com/autostadt-the-greatest-automotive-theme-park/
整个园区的建筑体现了德国建筑工业的超高水平，正如德国的汽车工业一样。许多的建筑用精致的节点与先进的材料，搭配预制化和装配式的做法，让人感觉到这些建筑已经完全脱离了手工作业的范畴，而变成了一件纯粹的工业制品。值得一提的是园区内的两栋立体停车库，这是大众工厂每天生产的汽车的临时储藏室，通过地下的全自动的隧道将汽车运输并自动抬升到停车库内做临时存储。就像两件比例放大的机器。在这栋建筑的门厅里还有一台显示器，全程直播每辆汽车运进和运输的过程，供游客参观。柯布西耶当年的理念"建筑是居住的机器"，在这里面换一个定语，也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实现了。
整个园区的入口建筑：接待大厅
接待大厅精致的玻璃幕墙是大众汽车城给人的第一印象
两座圆柱形的立体停车库是园区内最显眼也是最先进的建筑之一。停车库内车辆的进出和停放全部由计算机自动控制，汽车就像精美的食物一样存储在透明的管子中。
游客中心的入口立面由精致的玻璃百叶构成
从游客中心内部大厅看玻璃幕墙和玻璃百叶。
大众汽车的展厅精致得像一个宝物盒
双层幕墙和干净的抓点连接件成就了这栋建筑的精致观感
汽车博物馆由一实一虚两个体量夹住中庭，是经典的现代建筑的手法。
在建筑内部，一侧由白墙组成实的感觉，一侧由纤细的钢柱和斜撑组成虚的开敞的感觉。
建筑通过精细的管线设计和结构设计，最大化地挖掘了净高，并通过镜面不锈钢的吊顶增加了空间的感官高度。
斯柯达展厅明显受到了阿尔托设计的文化中心的影响
保时捷展厅是园区中比较“另类”的建筑，显得不那么“德国”。
大众汽车城的建设反映了大众汽车在全球化背景下的转型策略。随着生产线向发展中国家转移，沃尔夫斯堡的总部逐渐从生产中心转变为品牌展示与文化交流的中心。这种转型不仅为城市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也使其在全球汽车工业中保持了重要的地位。
沃尔夫斯堡剧院 Scharoun Theater Wolfsburg，汉斯·夏隆
夏隆的这座剧院坐落在保时捷大街南端以外的一大片空旷的斜坡上，背靠着的浓郁的森林给建筑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环境。整体建筑布局水平舒展，不同的体块之间扭转错落，看似随意地摆放在这片草坪上，自由有机的形态成为了整个沃尔夫斯堡市区南入口的绝佳底景。
背靠森林，面朝草坪的剧院
很遗憾没能进到建筑内部参观，但是我依然对建筑进行绕场一周以示尊敬。透过玻璃门窥探内部的大厅，宽敞、通高、明亮，通过天花跟地坪的错落，将不同的空间连接成一个整体，仿佛一连串的布景，这与夏隆在柏林的剧院所采取的手法如出一辙，展现了夏隆对空间流动性的独特理解。
沃尔夫斯堡街景，到处都是与汽车相关的建筑。
随着全球工业的变革，传统的汽车企业纷纷面临新经济模式的挑战和转型的困境。早在数年前大众集团就因成本问题把主要生产线迁到了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在近年来新能源崛起、汽车工业面临变革的局面下，更是一度传出大众将要关闭在沃尔夫斯堡总部等厂区这样的传闻，并引发了当地工会与资方的对峙。
沃尔夫斯堡因大众而生、因大众而兴，如今大众汽车的全球化战略使得这座城市不得不重新思考其自身的发展策略和定位经济结构 。据说沃尔夫斯堡已经在有目的地将非汽车相关类产业引入到城市中，以尽量冲淡对单一经济工业的依赖。历史上阿尔托、扎哈、夏隆等建筑大师的作品为沃尔夫斯堡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那么未来，也许这座小城还需要吸引更多的"大腕儿"，通过经济与文化的多样性，推动城市的健康与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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