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写实主义溯源

美国的写实主义溯源

美国写实主义艺术源远流长，从18世纪的珀尔家族到20世纪的波普艺术和照相写实主义，形成了独特的艺术传统。本文将为您梳理这一发展历程，展现美国写实主义艺术的独特魅力。

照相写实主义艺术在很多方面都和美国的艺术传统有很多相似之处。自18世纪以来，珀尔（Peale）家族的一些成员，包括R.珀尔（Raphaelle Peale，1774—1825）和J.珀尔（James Peale，1749—1831）。老珀尔创作的《楼梯群像》是美国艺术中美国“传统”与“美国性格”的很好体现。画面是楼梯一角，露出四五个阶梯，中间站着一个青年画家，手执调色板，左腿正往上跨而右腿还站在下一层。画面左侧露出小半个男孩的形象，他站得很高，一手拉着画面的边缘。阶梯的最下一层，还画着一小张被扔掉的废纸，那是展览会的门票。画中那个主要人物，姿态显得僵硬，还有点矫揉造作，可是用笔极其工整细密，表现物体的质感极其写实。从中可以看出珀尔违背西欧绘画古典主义正统的创作意图和艺术气质,一味追求“欺目乱真”，以及将绘画与真实的东西组合在一起的手法。可以说，珀尔的这幅《楼梯群像》虽然承袭了西欧的写实技法，但与“希腊—文艺复兴”的典雅风格距离较远，却比较接近于美国现代主义美术中的“照相写实主义 ”和“波普艺术”。照相写实主义置西欧传统写实绘画中高雅的风格和微妙的表现手法于不顾，追求“欺目乱真”的效果，并且坦率承认是临摹彩色照相。R.珀尔的作品《浴后》，画面上是一块给人以错觉的布挂在绳子上，几乎遮住了沐浴者的全身。这幅作品具有偏向事实本身、直接的表现手法和缺乏明显的感情色彩的特点，具有照相实主义内在的刻板性。

19世纪后半叶W.哈尼特（William Harnett，1848—1892）以及风俗画家W. M.亨特继承了皮特家族开创的传统，并在此基础上有所发展。这些画家尤其擅长于突出构图的逼真性。W.哈尼特最喜欢把信件、明信片和其他纪念品集中在一块木板上并用带子固定住，这些创作手段在以后波普艺术家劳申伯格的作品中以及照相写实主义的作品中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奶瓶、烟斗和茶杯》布 油彩 38x51.5cm 1879年 威廉·迈克尔·哈尼特

20世纪20、30年代美国的精确主义和照相写实主义，特别是照相写实主义的绘画与此更接近、更相似。精确主义又称立体派现实主义，主要是一种风格和题材选择的范围，而不是一个画派和运动。这些画家的抽象形式的来源，主要是城市的建筑街道和工业设备及厂房。他们受欧洲的分析立体主义和纯粹主义的影响，也有达达主义的观念，主要人物有C.希勒等人。精确主义画家笔下的主题通常是工业景观而这又和摄影师镜头下的真实景象相联系。如照相写实主义画家N.马哈菲（Noel Mahaffey）和G.拉德曼（Gabriel Laderman, 1929— ）所画的城市鸟瞰景象看上去无非就是半个世纪以前画家所作的同类作品的复生。精确主义从照相中得到的借鉴之一就是对近景发生兴趣，而这一点又被那些表现摩托车引擎和汽车内部装饰的照相现实主义画家们如汤姆·布莱克韦尔、C.伊维尔、D.埃迪等继承下来。

《都市活动》布 油彩 233.7x341.6cm 1930年 托马斯·哈特·本顿

《割麦》2布 油彩 78.7x96.5cm 1938年 托马斯·哈特·本顿

20世纪30年代，现实主义艺术再次在美国复兴，这主要表现在壁画运动与乡土现实主义两个方面。在全球性经济危机冲击下，T.H.本顿在美国政府组织的失业艺术家参与各种公共建筑工程的壁画装饰工作中获得了突出的成就。他在风格上受墨西哥壁画的影响，反对欧洲抽象绘画对美国本土文化的冲击，坚持以美国普通劳动者的生活为题材。乡土现实主义画家画架上画，他们在力求反映美国人民生活方式和思想感情时，都或多或少受到现代派手法的影响。这些画家中有E.霍珀（Edward Hopper），他用写实的手法描绘现代都市生活给小人物带来的孤独感；G.伍德用早期尼德兰绘画的风格来暗喻美国的传统，冷漠中包含着讽刺；A.韦斯（Andrew Wyeth，1917— ）乡土题材的作品充满怀乡的愁绪和牧歌情调。E.霍珀的画作堪称美国风景画的最佳诠释。在美国抽象绘画意气风发的时代，他却以深刻的写实风格，启迪美国风景下深沉的精神面貌。他偏好表现光影下的色彩及情绪变化，善于利用光线明暗的强烈对比，空无一人的空间或单独出现的人物，暗示现代人生活的冷感和疏离。可以说，霍珀用他的作品连接了精确主义和照相写实主义这两个艺术流派。他并不去追求照相写实主义和精确主义所特有的精细和完美，也不是试图去改造一种乱真的错觉。他对以住宅、旅馆、街景作为风景的主题一向情有独钟，探索根植于某个具体地区人们的思想意识和性格特点，追求一种特有的明显的地方情调。所以，我们把霍珀看做是一位照相写实主义的鼻祖也不为过。另外还有一位不可无视的重要画家A.怀斯，他以其丰富的想象精确描绘了田园式的美国风貌，他不仅抵制外来影响，也抵挡工业革命的冲击。他的作品体现了精妙的技巧，而这一点被后来的照相写实主义继承下来，即作品要表现的内容，必须根据现实需要而定。虽然，人们盛赞怀斯高度的造型能力、逼真的写实技巧、浓郁的美国情调，但怀斯认为他的画里有另一种内核——一种可以称为“提炼出的抽象”。他通过自然的表面深入其中，并在作品中加进了自己的主观理想和愿望，成功地把客观现实和主观感受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具有深刻内涵的思考性艺术。所以，怀斯成了此后照相写实主义画家们效法的先师。总的来说，精确主义带有乐观情调，而照相写实主义则显得比较悲观。

《威斯顿汽车旅馆》布 油彩 76.8x127.3cm 1957年 爱德华·霍珀

《走私贩》板 蛋彩 63.5x121.9cm 1974 年 安德鲁·纽厄尔·怀斯

二战以后，西方现代艺术的中心遂由欧洲的法国转移到了美国，在欧洲所形成的抽象主义艺术运动在美国以抽象表现主义的兴起直至鼎盛为标志。这场声势浩大的绘画运动，创立了一种生活方式和商业精神。在这种最具刺激性的气氛中，各种艺术诸如波普艺术、极少派、光效应、表演艺术……如潮水般涌来。抽象表现主义作为抽象主义登峰造极的发展，那种主观意识的随意流露，那些点、线、面、色的游戏，以及那些自由地泼、洒、涂、抹的手法，排斥了与外在世界的任何联系，以至造成抽象绘画在它自己的内部孕育了自己的衰退，于是便出现了以具象形式反对抽象艺术常态的波普艺术和照相现实主义等流派。

波普艺术给美国这个商品化的社会以重大的冲击。波普艺术家们对大量的消费文化图像进行复制，是对消费文化写实式的反映，向日常生活的工商业文明进军和把大众传播的现成视象作为绘画和雕塑的形象予以描绘的观念被超级写实主义继承下来，而照相写实主义艺术家们则采用更为极端的写实方式再现当代城市中的景观和人物。如果前者是对即有的大众文化和消费观念来一个彻底的夸大，既有一种歌颂性，又带有讽刺性，那么后者便是通过细致入微的刻画再现形象，追求逼真的视觉效果，不注入个人感情因素，达到漠然的感观。那漠然的表情烙印也许代表着更多深邃的意义，仅仅通过画面依然无法解读，或许是人们已沉迷于都市环境，全然不知地接受着它所带来的一切，有益的和有害的。正如前文所说，在波普艺术家看来，只要捉住大众文化的内涵就好，至于用神秘表现形式则由现实需要而定。例如，在现成品、垃圾废品中装配艺术的劳申伯格、不动声色“抄袭”美国国旗和靶子的贾斯帕·约翰斯、经常以卡通画为素材的利希滕斯坦、从吸取广告牌画成大作品的詹姆斯·罗森奎斯特、向观者售出自己仿食品软雕塑的克里斯·奥登堡以及在向照相写实主义的过渡中，从形式和题材两方面影响着后来照相写实主义艺术家约翰·迪·安德烈亚(John D.Andrea 1926— )和杜安·汉森(Duane Hanson 1925—1996)、以真人直接翻制石膏像的波普雕塑家乔治·西格尔。可以说，波普艺术和照相写实主义艺术并没有明显的界限，M.莫利（Malcom Morley，1931— ）和M.拉莫斯（Mel Ramos，1935— ）等画家就同属于这两种流派。

波普艺术的出现意味着艺术资源、艺术方式及艺术价值观念的彻底改变。大众文化、消费文化和商业文化堂而皇之地进入艺术领域，改变了现代艺术的前卫性、精英性、技艺性和学科性。波普艺术把各种非艺术的图像全都带进了绘画领域。照片、影像、广告、文字、图案和涂鸦，这些东西和绘画自始以来的“绘制”放在一起。而在这之前，绘画以其绘制的技艺性作为一种艺术形态而存在，不需要任何其他理由。更为重要的是，在波普艺术之后，绘制本身也必须接受追问：既然绘制已不再是绘画的必要条件，那为什么一定是绘制而不是复制呢？波普艺术的出现即意味着绘画的观念化，意味着绘画必须在绘画之外、或者说在绘画技艺之外为自己寻找创作的理由。而正是这一点又为照相写实主义的出现做了铺垫或者说为大众接受这种艺术形式找到了一个更好的理由。既然绘画这个根本的艺术形式都可以任由艺术家变换，那么以照相机为元素的绘画形式又何尝不能为我们所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