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网络文学翻译研究：现状与挑战
国内网络文学翻译研究：现状与挑战
中国网络文学近年来在海外广受欢迎，从读者催更到机器翻译的广泛应用，展现出独特的翻译现象。本文基于对中国知网（CNKI）数据库中425篇相关论文的分析，运用CiteSpace软件进行可视化研究，揭示了国内网络文学翻译研究的现状与问题。研究发现，虽然该领域整体呈上升趋势，但翻译学理论视角下的研究仍显不足，未来应重点关注质量控制与时效性的平衡、数字化翻译模式构建等问题。
中国网络文学受到东西方网民的广泛欢迎，出现读者催更、直接使用机器翻译阅读、机器翻译网站（如Lnmtl）受众数量庞大等独特现象。可见，网络文学的翻译、出版和接受，已成为中华文化“走出去”重要组成部分。在“走出去”目标下，翻译质量决定国外受众的理解和接受程度。鉴于此，本文聚焦国内网络文学翻译研究的现状与问题，以期对网络文学译介有所启发。
研究设计
研究问题
本文聚焦国内网络文学翻译的研究现状和发展趋势，尝试探讨以下问题：
- 该领域总体发展趋势如何？
- 研究的核心、研究热点是什么？
- 研究前沿是什么？
- 研究存在哪些不足？
研究方法及工具
本研究采用文献计量分析法，使用CiteSpace软件可视化国内网络文学翻译研究的关键词网络关系共被引特征和聚类分析情况，呈现该领域的研究脉络、核心话题、热点趋势。
数据收集
本文数据均来自中国知网数据库。以“网络文学（小说）”为检索词，共获取2 431条检索结果；根据主题、学科、相关度筛选，确定与网络文学（小说）的“翻译”“译介”“（海外）传播”等主题相关的文献425条。
数据检索结果与讨论
总体趋势
如图1所示，国内网络文学翻译研究呈整体上升趋势。其发展态势可划分为三个阶段：起步（2000年—2012年）、发展（2012—2016年）、繁荣（2017年至今）。在起步阶段，年平均发文量不足1篇，主要聚焦国内语境下的发展与传播，并未直接关注翻译与跨文化传播，但为后续的网络文学译介做了传播学理论上的准备。到发展阶段，年度发文数量成倍数增加，并在2013年发表了数篇关于翻译领域的论文，从期刊论文到毕业论文，从传统的文化顺应论到新兴的生态翻译学理论，从国内传播到海外传播，这表明该阶段的研究主体、切入视角、研究对象和方法明显多样化，网络文学翻译吸引的学界关注开始增加。自2011年晋江文学城签订第一份越南文出版合同，亚马逊出版《盗墓笔记》多版本英文译作；2016年起点中文网授权WuxiaWorld翻译出版网络小说；2017年起点国际正式上线，业界的蓬勃发展带来了学界的繁荣，对网络小说的关注发展到“文化出海”的阶段。
核心及研究热点
CiteSpace的关键词共现功能可以形象地展示出当前主题的研究热点和研究前沿。笔者采用对数似然率绘制科学知识图谱，时间切片为1，选取每年关键词共现的前30名，得出30个聚类，包含272个节点，710条连线，其中模块值（Q值）为0.574 2，平均轮廓值（S值）为0.856 1。这两个值是评判图谱效果的依据，Q值在[0-1]内，大于0.3则表示划分出来的模块结构是显着的；当S值在0.5以上，聚类一般认为是合理的。所以，此次绘制的图谱是有效的。关键词共现知识图谱见图2。
知识图谱中，节点代表论文的关键词，大小同关键词的出现频次成正比。从图2来看，节点大小排名前5的依次是网络小说、网络文学、海外传播、翻译、对外传播。为更清楚呈现该主题下的研究焦点，笔者根据频次和中心性制作了网络小说翻译研究关键词频次表（见表1）。
如表1所示，网络文学（127）、网络小说（87）、海外传播（50）、翻译（23）等是当前的研究焦点。然而，网络文学翻译或与之直接相关的主题，如翻译策略、译介、接受、机器翻译等，在较为边缘的位置，主题词多与翻译视角（文化）、翻译效果（输出/接受）、翻译手段（机器）、文本类型（玄幻/仙侠）等相关。
另外，关键词共现网络图谱分析还可通过中心性来进行，其决定某一节点在网络中的重要性，能量化某一节点的重要性。因此，目前核心及研究热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第一，海外传播研究。自国内学者关注到WuxiaWorld上火热的自发翻译现象，网络文学对外传播研究便成为该领域的热点话题。第二，译介研究。受海外传播研究的影响，学界认识到翻译质量直接影响网络文学对外传播的效果，需要从“文本出海”提升到“文化出海”。第三，翻译学本体视角下的研究。主要从视角（文化）、效果（输出/接受）、手段（机器）、文本类型（玄幻/仙侠）等方面展开，体现网络文学翻译研究开始细化和深入。
研究前沿
针对某些术语使用频次突然明显增多或在较短时间内突然出现的情况，CiteSpace软件能从文献的题目、摘要、关键词中筛选出突变术语。与一般的高频词关键词相比，突变术语的动态变化特性使之能更准确地反映出某一学科的研究前沿和发展趋势。据此笔者制作了2001—2018年首现的突变术语图（见图3）。
由于网络文学翻译学本体研究直到2013年才首次出现，此前缺少相关的文献参照，因此“传播策略”仅为当年度频次最高的术语，而不属于突变术语，但其延续时间之长充分说明学界对网络小说传播的关注度。从2013年至2015年，每年出现一个突变术语，分别为期待视野、受众、传播模式，持续时长2—3年。2016年起，突变术语数量开始倍增，至2018年主要为“海外传播”主题相关；而从2018年起，突变术语主要集中在翻译学本体研究，包括翻译策略、翻译手段等。从突变强度来看，排名前8的术语中有4个与翻译研究直接相关，包括翻译策略、译介、机器翻译、受众。因此，传播模式（媒介、受众）、传播策略（IP改编、多维转换）、翻译策略（归化/异化、交际、受众）是20年来国内网络文学翻译研究的前沿；翻译策略、译介模式、机器翻译与效率、接受效果、原文本选择则是近五年的焦点。
同时，关键词聚类可以显示出被引最高的文献，文献前数字越大，则代表此文献是本领域的前沿文献。我们将关联度大于或等于3的文献整理成表2。可见，以邵燕君、吉云飞（2016，2018，2019）为代表的高校网络文学研究中心学者从海外传播模式对比、传播媒介、受众分析等角度做了细致的探索，为中国网络文学走出国门做了理论上的准备。郭竞（2017）通过考查网络文学欧美热的原因，为研究中国文学翻译出版“走出去”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他在研究中提到，相对传统武侠名家的作品，网络文学作品可译性较强，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业界能够采用“机器翻译+译后编辑”翻译模式的原因。王永亮（2018），邱凌、韩婕（2017），则聚焦作品和读者的文化因素，从翻译作品出版、营销的角度考查网络文学的对外传播现象，并提出有效的翻译建议。郑剑委（2018）从翻译与传播的跨学科角度探索网络文学的海外接受，梳理出翻译困境，包括翻译资源稀缺、重复性、质量良莠不齐、缺乏完整性及连载速度慢等，这些观点影响了后续的网络文学翻译研究，因而出现了机器翻译与人工翻译的对比评估研究（陈子倓，2022）、网络小说数字化翻译研究（邓丽君，2023）等，以实现“又快又好”的翻译目的。
问题与展望
在呈现了可视化、直观的文献知识脉络和重点主题之后，笔者对分析结果所反映的问题展开进一步讨论。
研究问题
作者、机构图谱与失衡的学界关注
网络文学在国内外的发展蔚为大观，以一种全新的模式在全球范围内被翻译和传播，其国外影响力的范围和程度超过其他“走出去”的文化作品，而学界的关注却是有限的。从发文作者、机构分布图谱来看，高知名度、被引译界学者数量偏少，关注网络文学实际翻译问题的论文多为硕士学位论文；与之相对，海外传播研究已形成一定规模，合作研究成绩突出，涉及学科不仅有外国语言文学，传播学、中国语言文学等学科的表现甚至更为优异。
关键词聚类与有限的研究视角
从关键词聚类图谱来看，当前网络文学译介的主要视角是传播学、出版学，多进行概述，提出宏观的政策性意见；而对其独特的翻译生态，如网络数字化翻译、译者与读者身份的融合、庞大的翻译篇幅、极高的“更新频率”要求、文化杂糅的语言表达，直到近两年才有上升的趋势，但整体严重不足，亟需从翻译学的理论视角展开研究，有深度地描写、阐释、应对新兴的网络文学翻译现象。
突变术语与同质的研究内容
网络文学吸取了传统文化的养分，又融合了新时代特点，受到“东西方网民”欢迎；既有传统的文学性追求，又有网络消费时代的互动性、商业性、娱乐性取向。作者受到读者的追捧和欢迎，又被读者的评论、“追更”所束缚。因此，网络文学会引起的翻译行业、研究生态的变化，有多少文学、文化产品能相媲美呢？然而，从突变术语来看，对外传播是当前研究的绝对关注点。可是，在“文化出海”前，大量“文本出海”的问题仍有待解决。可以说，翻译问题是网络文学海外接受的关键问题。
展望
中国网络文学具有天然的网络数字化特性，从翻译活动的内容、主体与模式的变化到翻译批评的文本选择、读者期待的变化，网络文学的翻译实践活动呈现出明显的交互性和去中心化特征，这是学界已注意到的，但探索仍有相当不足之处。
翻译内容的质量与时效性要求
网络文学的翻译内容指各种类型小说，包括玄幻、仙侠、科幻、都市、历史、游戏、体育等，语言通俗易懂，使用丰富的网络流行语；作品篇幅与收益直接相关，因而远超传统文学作品；故事背景复杂，富有想象力，题材广泛，视角多样。以上特点对翻译质量提出了不同于传统文学作品“走出去”的要求，质量与时效的平衡便是一个突出问题，即如何在读者期待的更新时间内形成质量合格的译文。
翻译主体的变化与读者中心的翻译实践
网络文学的翻译活动最初由读者自行发起，读者对翻译活动的发起和译文的生成有明显的导向性和生产性作用；而在传统的翻译活动中，读者作为译文形成的最后一环，较难直接参与译文的生成。而随着翻译速度不能匹配读者的阅读需求，又形成“机器+人工翻译”的模式，此时读者需求是翻译行为的动因，从译本的选择到翻译策略和翻译批评，读者占据主导地位。那么，如何评估读者对译文的生成性、导向性作用？以读者为中心的翻译实践该如何进行？
数字化翻译模式
由于网络文学的天然网络属性，多数译者从网络阅读社区等“民间组织”崛起，作者、译者和读者的界限变得模糊，译文生成、译文评价等活动的门槛降低，众包翻译模式逐渐形成。这对篇幅巨大的网络小说而言，既减轻了译者的压力，又提高了翻译速度。不过，众包模式很容易出现理解的不一致而导致误译；同时分工合作也分散了译者对译作生成的责任感。此外，人机协作开始成为主导的翻译模式，译后编辑越来越成为译者的主要工作。同时，由于人工智能的发展，网络文学的多模态翻译可以更好地融合语言、图像、音频与其他形式的信息，使翻译结果更具有读者吸引力。数字时代的网络文学翻译，从文本选择、翻译策略和方法、译文形态，到翻译模式，呈现出不同于传统翻译活动的时代特征。
网络化翻译批评
网络文学翻译中，读者融入并影响翻译的生产和传播环节，读者意见和批评成为翻译的深层动因，出现专家、译者、媒体和大众读者“多方交互”的情况。相比精英批评，大众读者批评呈现出符号多样化、话语碎片化、意义肤浅化、情感直接化、接受普遍化的特点，虽然不具备纯文学批评所具有的深厚意蕴和审慎态度，但却不乏合理性和创造性。可见，网络文学翻译的大众读者批评为翻译批评增加了新的形式和维度，弥补传统翻译批评中“读者”环节的不足，值得深究。
结束语
中华文化“走出去”背景下，网络文学走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却取得了少见的优异成绩。截至2022年，中国网络文学出海市场规模超过30亿元，累计向海外输出网络文学作品16 000余部，实体书授权与上线翻译作品比例4∶6，海外用户超过1.5亿人，16部中国网络文学作品被大英图书馆收录。翻译研究当顺势而起，系统、深度地描写、解释网络文学翻译活动的变化和特点，推动网络文学，乃至中华文化走向世界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