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读书笔记
《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读书笔记
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铜铁炉中翻火焰，为问何时猜得？不过几千寒热。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 一篇读罢头飞雪，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有多少风流人物？盗跖庄蹻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歌未竟，东方白。
——《贺新郎·读史》毛泽东
毛主席的这篇贺新郎是一首阐述历史唯物主义的佳作。其下阙借助人民史观的视角，慷慨激昂地歌颂着劳动人民创造的辉煌历史。“歌未竟，东方白”一句更是对后辈继续建设祖国的社会主义事业寄予了深厚愿望，成为激励广大读者毕生奋斗的座右铭。然而，人们鲜少注意到上阕的价值，多数赏析也仅就其铺垫作用多着笔墨。
在我读过恩格斯《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一书后，重新鉴赏上阕时，发现了其中蕴含着唯物史观的智慧，尤其“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这一句，并非机械地点出从人猿进化为人类的石器时代是人类历史的幼年，而是将恩格斯提出的“劳动创造了人本身”这一理论融入了词句当中。共和国的伟大缔造者用自己的文学作品与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著名论断遥相呼应，是故，我想以这样一段极富浪漫主义的联动，结合伟大领袖的诗词作品。
一、劳动创造了人本身
恩格斯的《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这篇论文大约是在1876年6月写成的。按编者注所言，“这篇论文原来打算用作以《奴役的三种基本形式》（《Die drei Grundformen der Knechtschaft》）为题的一本内容较广的著作的导言。后来，恩格斯把这个标题改为《对工人的奴役。导言》（《Die Knechtung des Arbeiters．Einleitung》）。但是由于该著作没有完成，恩格斯终于给他已经写成的导言部分加上了《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的标题”。
这是一篇以达尔文的进化论为科学前提，并借以阐释从猿进化为人的过程中，劳动起到的关键作用的论文。是为了从理论上武装无产阶级，反击资产阶级进攻的需要，是为了推动自然科学按着健康道路发展的需要，也是建立完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需要而写的。
在首段，恩格斯便以同时代政治经济学家的理论开篇：“劳动是一切财富的源泉。其实劳动和自然界一起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为劳动提供材料，劳动把材料变为财富。”此处阐述了构成人类社会经济的两个重要因素——自然资源与劳动，人类通过劳动从自然界攫取资源，并应用到自己的生活之中。
从自然界中获取生存资源并非是人类所特有的行为，许多动物也都具备这种获取生活资料的能力，甚至一些猿类已经具备了从事很多较复杂劳动的能力，比如有些猿类可以用手在树林中筑巢，而黑猩猩甚至有能力在树枝之间搭棚躲避风雨。
使得人类得以进化到今天这般与类人猿及其他猿类大相径庭的根本因素在于，人类在劳动过程中不仅创造了物质财富，也促进了自身劳动器官的进化与发展，并在这基础上形成了更为复杂的劳动形式。换言之，劳动创造了人类社会和人类自身。这种通过劳动促进的进化现象具体体现为手的解放、语言的产生和人脑及思维意识的进步等方面，以下将分别展开。
二、直立行走与手的解放
恩格斯首先引用了当时的科研成果，按照当时的地质学研究推测，在几十万年前，地球正处于名曰第三纪的发展阶段，其末期存在着一片位于热带地区的大陆，这片大陆如今可能已经沉入印度洋底。这片神秘的大陆孕育了一种发展程度较高的类人猿。按照达尔文的说法：“它们满身是毛，有须和尖耸的耳朵，成群地生活在树上。”
由于生活方式的影响，这些猿类可以在攀援时腾出前肢来从事与后肢不同的其他活动，因此，它们的双手被解放出来，使之不必再用于辅助行走，并逐渐习惯于直立行走。
与现存的其他类人猿不同，上述类人猿直立行走时已完全摆脱了手的辅助。而现存的一切类人猿非但仅在迫切需要时才直立行走，而且其行走的姿势也是需要手来辅助的半直立姿势。也就是说，在尚未进化为人类的这部分类人猿当中，还不存在可以完全仅凭双脚直立行走的样本。
对此，恩格斯做出了猜想：“如果说我们遍体长毛的祖先的直立行走，一定是首先成为惯例，而后来才渐渐成为必然，那末必须有这样的前提：手在这个时期已经愈来愈多地从事于其他活动了。”
如前文所述，类人猿的手和脚分工在实践中愈发清晰——比如攀援时，脚用于固定平衡和移动，而手则作为抓取工具，用以摘取与运送食物，甚至做些诸如搭建巢穴的复杂工作。于是，伴随着行走姿势从四肢行走演变为直立行走，“手”这个器官的功能逐渐从辅助行走转变为从事劳动，变得更加自由。
经过后天的不断学习与遗传，人类的手从仅能进行简单粗糙的动作逐渐发展为可以从事复杂精细的劳动——“由于和日新月异的动作相适应，由于这样所引起的肌肉、韧带以及在更长时间内引起的骨胳的特别发展遗传下来，而且由于这些遗传下来的灵巧性以愈来愈新的方式运用于新的愈来愈复杂的动作，人的手才达到这样高度的完善。”
可以说，人的手从身体中分化出来专门从事劳动，成为了劳动的器官，并在劳动之中不断进化，获得新的技能，提升了这个劳动器官的灵活性。“手的专门化意味着工具的出现，而工具意味着人所特有的活动，意味着人对自然界进行改造的反作用，意味着生产。”
一言以蔽之：“手不仅是劳动的器官，它还是劳动的产物”
三、语言的产生
手是最典型的劳动器官，但其并非是人体唯一被劳动塑造的器官。作为整个复杂机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手与其他器官一样，都为了整个身体的生存和繁衍服务。恩格斯在这里引据了达尔文的“生长相关律”，即，“一个有机生物的个别部分的特定形态，总是和其他部分的某些形态相联系的，虽然在表面上和这些形态似乎没有任何关联。”
而后，他又举了哺乳动物的偶蹄与用于反刍的胃囊相联系等例，来说明“身体某一部分的形态的改变，总是引起其他部分的形态的改变”这一相关律。以此承上启下，引出后文手的发展直接反作用于其他机体的真实例证。
恩格斯直观地指出，人类作为一种高级社会化的动物，其远祖——处在进化过程中的类人猿们的劳动活动必然不可能是孤立而分散的。随着劳动的发展，早期人类（或正在形成中的人类）在劳动中愈发意识到共同协作对彼此效率的提升及安全的保障，社会成员之间的联系便随着劳动社会化而日益紧密。由此带来了互相沟通、传达信息的新需求。
劳动的复杂化为早期人类开创了越来越广阔的天地，并带来了愈发多样化的信息——不胜枚举的劳动对象与变化万端的劳动形式，为了让各种复杂的信息得以通过发声器官表达出来，并使接收者得以甄别、反馈，简单的发音器官已经无法满足日常劳动中产生的交流需求了。类人猿的喉咙逐渐随着音调的复杂变化而得到缓慢地改造，口腔不再仅仅作为进食的入口，而平添了交流的重要功能。于是，语言出现了。
语言不是什么凭空出现的基因突变现象，更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生理功能。语言是从劳动中产生，并作用于劳动的。为了印证这一观点，恩格斯采用了对照法，将人类与其他高度发展的动物进行对比：“在高度发展的动物之间，彼此要传达的东西也很少，不用分音节的语言就可以互相传达出来”，这是因为这些动物并没有产生人类这样复杂的社会化劳动，也就不具有进化出语言系统的需求。
而与之相对照的，是一些接触到人类劳动，甚至直接被驯养为人类的劳动工具的一些动物，诸如狗、马。这些动物因为参与到人类的劳动当中，故而需要对于人类的驯示信号做出准确的反馈，因此，许多家养动物对人类语言或发音的听觉反应异常敏感，这恰恰是其先祖在被人类驯化前所不具备的能力。这一正一反的两类案例，从侧面证实了人类的语言是从劳动中形成的。
四、人脑的发展及人与动物的区别
在劳动过程中，人逐渐发展了专门用于劳动的器官——手；又在劳动的社会化过程中产生了用于交流沟通的能力——语言。劳动赋予类人猿的这些技能推动人类的进一步进化发展。恩格斯根据前文铺垫的相关律和进化律，发现了在从类人猿进化到人类的过程中，劳动创造的一大根本器官——脑髓。
由于动物没有自发的劳动意识，只能依靠本能从自然界中攫取食物。随着食物的攫取促进了动物的繁衍，并扩张了动物群落规模，动物可获得的食物也相对减少，为此，动物势必要在自然界中开拓更多可食用的物质，以满足自身群落在扩张过程中对食物的相对满足。然而，伴随着各种可食用物质的摄取，尚处于动物阶段的类人猿逐渐杂食化，并从各种物质中攫取促进自身进化的要素，这些要素给予类人猿大脑进化以充足而丰富的营养成分，成为了从猿脑转变为人脑的化学条件。
此外，语言促进了思维意识的活跃，人类的脑髓在日益复杂的劳动和活跃的思维活动中得到了充分而持续的锻炼，其体积和完善程度早已远迈从前。同时，与脑髓配合最为密切的感官器官也在不断完善之中。“脑髓和为它服务的感官、愈来愈清楚的意识以及抽象能力和推理能力的发展，又反过来对劳动和语言起作用，为二者的进一步发展提供愈来愈新的推动力。”
到这里，恩格斯已经从三个维度充分证明了人从猿进化而来，其中最根本的因素在于劳动。人类在劳动中强化了专门用于劳动的器官，并在劳动中发展这些器官，使人类得以成为今天的人类。亦是劳动使人类得以与猿类区别，这些区别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点：
1.区分人类劳动与动物劳动不同的根本标志是制造工具。猿类也可以劳动，但它们只会利用自然界中成型的物体作为工具，却并无有意识地制造工具的能力。人能用自己制造的工具进行劳动，并且可以在生产实践中不断改造劳动工具，以提升生产力，这是人类特有的能力。
2.人类的劳动是有意识的、有目的的、具有主观能动性的自觉活动。而动物则是无意识的、盲目的本能活动。“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单纯地以自己的存在来使自然界改变；而人则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
3.人类改造世界的活动基于对自然规律的认识与运用，并由此进行有节制的、可预测的、长期的规划与控制，而动物的活动是被动的、短视的。
综上所述，“由于手、发音器官和脑髓不仅在每个人身上，而且在社会中共同作用，人才有能力进行愈来愈复杂的活动，提出和达到愈来愈高的目的。劳动本身一代一代地变得更加不同、更加完善和更加多方面。”
五、总结与遐想
读罢此书，我沿着恩格斯的理论路径展开了遐想：人类在劳动中塑造了自己的器官，得以成为现代人类。倘若有一天，人类不再劳动了，这些器官也必然会逐渐退化，届时的我们，还算人类吗？
本科时我常常借助电子产品进行学习、娱乐，敲击键盘的效率是任何手速的书写都无法比拟的。直到临近期末，我提笔进行作答时，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连握笔都会感到费力。我猛然惊觉，自己劳动能力的退化只需要几个月就清晰可见。那么那些更多的被自动化取代的工作呢？
诚然，效率的提升创造了更多的财富，也推动了科技的进一步繁荣，甚至现在都进化出脑机接口技术和非常先进的人工智能了。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们连脑力劳动都会被人工智能替代，我们不仅要放纵四肢退化到仅能活动手指，甚至都不要都动手，依靠脑电波的感应就可以向人工智能下达指令的程度那么我很困惑，不再劳动的我们，还是人吗？也许那时人工智能眼中的我们，和今天我们眼中的类人猿并无二致。
如今在进化论的理论前提之下，人们愈发形成了一种对进化叙事的崇拜：人类走出了丛林，发展出了文明，文明优越于丛林，优越于“野蛮”。人类在进化中实现了从简单劳动向复杂劳动的进步，实现了从单一重复的体力劳动向复杂多样的脑力劳动的飞跃。
今时今日，在人类进化出来的“高级”的分配体制之下，脑力劳动的定价又是大于体力劳动的。定价权的高低之分造就了社会阶层的高下落差，精通于政经律令和科学技术的脑力劳动者所处的位阶和话语权，皆远高于精通技术工种或农耕稼穑的体力劳动者。
“在所有这些首先表现为头脑的产物并且似乎统治着人类社会的东西面前，由劳动的手所制造的较为简易的产品就退到了次要的地位；何况能计划怎样劳动的头脑在社会发展的初期阶段（例如，在原始的家庭中），已经能不通过自己的手而是通过别人的手来执行它所计划好的劳动了。迅速前进的文明完全被归功于头脑，归功于脑髓的发展和活动；人们已经习惯于以他们的思维而不是以他们的需要来解释他们的行为。”
唯心主义的世界观甚嚣尘上，人们逐渐被社会阶层的分野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系出同源的价值。而财富在纵向的两极分化与横向的兼并积累，又催生出一些完全不事生产劳动的脱产阶级。
在凡勃伦的《有闲阶级论》一书中，贵族、地主与资本家们的财富足以支撑他们及其后代的挥霍生活了，在不需要进行劳动的生命中，他们活着的意义，或者说动力，即是进行炫耀性消费——用黄金铺垫的厕所、俊俏年轻的仆人、缀满珠宝的浮夸装饰品、浪费的一日多餐……
如果说人是经由劳动从类人猿进化为人的，那么翻开人类的历史，便可以看到其中循环往复出现着这样的现象：一些退化成类人猿的生物，占据着最广大“人类”的劳动成果，并最终被忍无可忍的人类推翻。
“一篇读罢头飞雪，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有多少风流人物？盗跖庄蹻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歌未竟，东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