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昆剧团的“当代”《牡丹亭》

上海昆剧团的“当代”《牡丹亭》

上海昆剧团在香港艺术节上演的全本《牡丹亭》以五十五出的完整规模重现舞台，整体制作严谨，但在剧本剪裁、角色呈现、舞台调度等方面仍有讨论空间。本文将从剧情、演员表现、舞台设计等多个维度，对此次演出进行深入分析。

剧情与角色呈现

《牡丹亭》中、下本有关社会及战争的副线剧情，体现了汤显祖结合虚幻与现实的创作特点。杜丽娘因情而死、因情复生，虽是虚幻的想象，但汤显祖通过杜宝抗金解围、不认亲女，以及皇帝亲问及认同还魂一事的情节，让想象得以与现实社会相连。杜丽娘个人对爱情的追求，最终获得现实礼法的认可，反映了汤显祖相信“情”、“理”能够统一的思考与理念。

中、下本的演出，恢复了《拾画》中的【锦缠道】唱段，曲中柳梦梅“敢断肠人远，伤心事多”的唱词，暗合杜丽娘生前游园伤春的情思，曲文遥相呼应，让观众可知柳梦梅不只是杜丽娘在“姻缘簿”上注定成为“明配”的丈夫，更是与丽娘心灵契合的伴侣。下本《耽试》、《闹宴》、《硬拷》等出，亦见柳梦梅为了在人世中实现与杜丽娘的婚姻所付出的努力。

《牡丹亭》《婚走》

石道姑为《牡丹亭》的重要配角，本因身体缺陷而被迫出家，后来成为协助丽娘回生的关键人物，在剧中一方面发挥插科打诨的作用，一方面也是“以残缺陪衬圆满”。石道姑由丑角扮演，角色在原作《秘议》、《诇药》、《遇母》的戏份悉数在台上重现，其中《拾画》前段“名园随客到，幽恨少人知”以及提醒柳梦梅“不许伤心”等口白，可见石道姑对杜丽娘伤春之情的理解与回应；《魂游》写杜丽娘即将寻得柳梦梅，而完结于石道姑哭祭杜丽娘的一刻，既带出角色在插科打诨外另一面的形象，也为空间点染一丝哀愁的气氛。

演员表现

此次重排演出的一大特点，是导演打破以往的演出模式，要求胡维露、罗晨雪两位主角“于排练期间再创作，不能向老师求教”。从中、下本的现场实况来看，两位演员确实突破了以往上海昆剧团演出《牡丹亭》的风格。胡维露在《拾画》、《玩真》二出，颇能掌握其中“冷”、“热”的平衡，同时保留角色的温润气质；《硬拷》、《圆驾》等出，亦能表现柳梦梅据理力争、敢作敢为的一面；《遇母》一出，罗晨雪、周亚丽演绎杜丽娘母女重逢，悲喜交集，效果动人；《幽媾》一出，生旦的互动既见默契，又不失含蓄优雅，有别于上海昆剧团以往演出此出的张扬风格，清新可喜。

吴双、张伟伟、袁彬、孙敬华、马填钦、胡刚、朱霖彦、倪广金、周亦敏等各行当演员均唱做俱佳，实令观者目不暇给。谭笑一人跨行当分饰花神、杨婆二角，后者据原作安排以丑角扮演，成功呈现文本的喜剧气息，为演出增添惊喜。可惜花神虽恢复由男角饰演，身段举止却颇带柔媚，似乎并不必要，其衣冠贴满花瓣的造型亦略显夸张，当有改进空间。

舞台设计与技术

较之上昆近年“临川四梦”、四本《长生殿》等演出，全本《牡丹亭》整体的造型、音乐、舞台设计明显更为可观，令观者颇感惊喜。演出以一大型旋转舞台划分数个演区，以便转换布景，确实令演出节奏紧凑流畅，但舞台转动速度颇快，未知是否会为演员带来危险。另一方面，为展示演员身手，《骇变》、《寇间》、《圆驾》等出，均让演员表演不同的高难度动作，虽然观众当下的反响很大，但动作是否贴合当下情境与角色形象，或可再作商榷。

演出亦以投影影像、灯光等舞台技术，表现场景与气氛变化，只是不少投影影像均不时出现“完结、定格、重放”的情况，虽然只属细节，但仍影响观演体验；《圆驾》前段灯光偏暗，后段杜母上场时骤转黄灯，至杜丽娘照镜时灯光复又转暗，设计虽或有意呼应《冥判》一出，但效果略嫌花巧，反而影响观众集中。

《牡丹亭》《圆驾》

总结

此次上海昆剧团重排的昆剧《牡丹亭》，颇能保持剧种传统的表演风格，同时兼顾当代剧场的制作，相信对大众能收推广之效。惟剧本的编排不无过快之弊，演出节奏之详略亦未能完全平衡，未知观众看毕这个九小时的大型演出，能否真正领略剧作的深意。而昆曲“调用水磨，拍挨冷板”的原有特点，在“新排大戏”的模式当中，始终容易被新编的音乐设计盖过，当代观众能否接受昆曲的传统文化模式、这种特色又能否留传后世，可能依然是值得深思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