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时间与自然的无垠乐章：东京都现代美术馆“坂本龙一：观音·听时”特展
倾听时间与自然的无垠乐章：东京都现代美术馆“坂本龙一：观音·听时”特展
2023年初，坂本龙一逝世，留下：“艺术千秋，人生朝露”（Ars longa, vita brevis.）作为人生的最后箴言。时隔一年，东京都现代美术馆于2024年末举办“坂本龙一：观音·听时”特展（音を視る时を聴く，展期至2025年3月30日），延续此句的意境，带领观众回望坂本龙一的音乐与艺术实践。
坂本龙一、岩井俊雄《Music Plays Images X Images Play Music》（1996–1997/2024 ），由岩井俊雄将两人近30年前的合作档案调出、重置而成，在展览最后供观众怀想坂本龙一之风采。（©2024 KAB Inc.丸尾隆一摄影／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Tokyo 提供）
在自传《我还能见到几次满月》中，坂本龙一表示当下音乐传播的媒介和方式，往往是将立体的音乐固定在双声道，而他则认为自己的音乐能够拥有更立体的聆听可能。自2000年后，他陆续与不同艺术家合作，并于2022年加入日本多媒体艺术团体Dump Type【注释1】。本次展览的十二件作品，多为坂本龙一与Dump Type成员高谷史郎合作的装置艺术。此外，亦可见德国艺术家Carsten Nicolai与泰国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塔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分别以坂本龙一的专辑《12》与《async》为灵感，延伸而出的录像作品。
展覽以《TIME TIME》作为起點，由高谷史郎延續坂本龍一生前的構想製作，帶領觀眾窺探坂本龍一對於「時間」的思考。音樂常被視為在流逝的時間中逐步塑造變化的藝術形式，又被認為是「時間的藝術」【註釋2】。然而罹癌後，坂本龍一開始質疑音樂的單向性，即聲音依序展開，從開始到結束遵循固定的時間流動此一概念，並在後期作品嘗試以非線性敘事探索時間的多重可能性。
這種思考在其2017年發表的專輯《async》中可見端倪，他透過非線性敘事鋪陳音樂，試圖打破時間的線性框架。作品《TIME TIME》選用夏目漱石《夢十夜》、能劇《邯鄲》【註釋3】和莊子《夢蝶》三部文本，回應坂本龍一對於「夢」能夠顛覆時間感知的想法。作為展覽的首件作品，《TIME TIME》不僅呈現夢與現實無法區判的模糊邊界，也提醒觀眾將展開一場非線性的觀展體驗。
坂本龙一、高谷史郎《TIME TIME》（2024）。（©2024 KAB Inc. 福永一夫摄影／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Tokyo 提供）
延續這種對非線性時間的探索，展覽現場呈現坂本龍一與高谷史郎合作的數件觀看模式不設起點與終點的裝置藝術作品。如作品《async-immersion tokyo》以專輯《async》為背景，搭配高谷史郎拍攝的坂本龍一日常物件與風景，隨著影像不斷生成、消散和重構，呈現出一種無前後章節的流動影像。
坂本龙一、高谷史郎《async-immersion tokyo》（2024）。（©2024 KAB Inc. 浅野豪摄影／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Tokyo 提供）
《Water state 1》和《IS YOUR TIME》兩件作品，進一步將環境數據轉化為聲音與動態裝置，分別搜集東京的氣象資料與全球各地的地震數據後，將數據轉化成訊號，驅動裝置降雨或是敲擊鍵盤。特別是在《Water state 1》中，將氣象數據轉換為驅動裝置，使水滴低落於黑色水盤裝置，並在上方懸掛降雨系統，當水滴落下，水盤泛起波紋，人們的倒影也投映其中，營造出近乎冥想的觀看體驗。另一方面，《IS YOUR TIME》 則運用全球地震數據，將地殼震動的資訊轉化為機械敲擊鋼琴鍵盤的聲響，使自然現象與音樂形成獨特的共鳴。
坂本龙一、高谷史郎《IS YOUR TIME》（2017/2024 ）。（©2024 KAB Inc. 福永一夫摄影／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Tokyo 提供）
坂本龙一、高谷史郎《LIFE–fluid, invisible, inaudible...》（2007 ）。（©2024 KAB Inc. 丸尾隆一摄影／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Tokyo 提供）
「水」也是貫穿本次展覽的重要關鍵，象徵坂本龍一對自然的關懷與思考。2007年製作《LIFE - fluid, invisible, inaudible…》期間，坂本龍一甫結束他的肯亞與北極圈旅行，開始對水、雲與冰三者在自然界的關聯產生興趣。他認為這三者本質無異，而是人類透過語言加以區分並賦予概念框架。因此，在此件作品中，高谷史郎設計了九個懸吊在空中的大型水槽，讓觀眾由下往上望向水槽中水蒸氣的流動與變化，重新感受水的多重樣貌。
這一理念也延續至與他們和中谷芙二子的合作，以美術館下沉庭園為基地設計的《LIFE–WELL TOKYO, Fog Sculpture #47662》，中谷芙二子創造出一片流動的霧氣，使觀眾們遊走於霧之中，形成一場動態且富有詩意的感官體驗。
坂本龙一、中谷芙二子、高谷史郎《LIFE–WELL TOKYO, Fog Sculpture #47662》（2024）。（©平間至 摄影／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Tokyo 提供）
總體來說，「坂本龍一：觀音・聽時」作為坂本龍一在日本首次的大型回顧展，除了讓觀眾得以概覽坂本龍一如何透過各種形式重現音樂的聆聽體驗，更進一步透過作品的並置與對話，帶領觀者走進其思考「時間」和「自然」的無垠樂章。
【註釋1】Dumb Type 成立於 1984 年，由京都市立藝術大學的學生創立。成員來自視覺藝術、表演、設計、音樂等多個領域，以跨媒體裝置、劇場演出和影像創作見長。作品常探討科技、社會議題與感官體驗，強調非線性敘事與沉浸式藝術表現。
【註釋2】引自坂本龍一自傳《音樂使人自由》。
【註釋3】能劇《邯鄲》（Kantan）是日本能劇中的一部代表作，改編自中國唐代沈既濟的傳奇《枕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