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另一种方式，超时空对话第一位给《义勇军进行曲》配器的作曲家阿隆·阿甫夏洛穆夫
用另一种方式，超时空对话第一位给《义勇军进行曲》配器的作曲家阿隆·阿甫夏洛穆夫
2024年9月12日，上海交响乐团特邀阿隆·阿甫夏洛穆夫的孙子大卫·阿甫夏洛穆夫执棒，再现其祖父的三部经典作品——《北平胡同》《小提琴协奏曲》和《e小调第二交响曲》，以此纪念阿隆·阿甫夏洛穆夫诞辰130周年，续写阿甫夏洛穆夫祖孙三代的上海情缘。
在上海，如果你想要听《义勇军进行曲》诞生的故事，徐汇区衡山路上的百代小红楼一定是必经之所，毕竟这里是它最初唱片的灌制地。
指挥家大卫·阿甫夏洛穆夫也这么想，只不过当志愿讲解员决定从头开始详细介绍的时候，大卫好像早就做足了功课一样，哼唱起了那首熟悉的旋律：“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事实上，谈这个话题，大卫应该是不用再做什么功课了。或许你对他的名字还没有什么头绪，但他的祖父，阿隆·阿甫夏洛穆夫，却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活跃在上海并享有盛名的外国作曲家。他不仅一生钟爱中国文化，创作出了中国最早的音乐剧《孟姜女》以及《杨贵妃暮景》等不少脍炙人口的中国音乐，还是第一个为《义勇军进行曲》进行管弦乐配器的作曲家。
音乐人才匮乏的年代，阿隆难得地成为给《义勇军进行曲》配器的外国作曲家
今年是阿隆·阿甫夏洛穆夫诞辰130周年，上海交响乐团特邀其孙子大卫执棒，再现三部祖父当年写下的经典名作——《北平胡同》《小提琴协奏曲》和《e小调第二交响曲》，续写阿甫夏洛穆夫祖孙三代的上海情缘。
演出前，我们在百代小红楼听大卫回忆和祖父在音乐和生活上的有趣互动，除了音乐之外，这无疑是今天的人们可以对话阿隆·阿甫夏洛穆夫的一个难得机会。
大卫·阿甫夏洛穆夫在百代小红楼接受记者采访寻找祖父的中国“音”缘
这是大卫第二次来中国，上一次的中国行还要追溯到1982年的巡演。那一年，他走过中国北方和南方的不少城市，至今还记得陕北民歌和中国戏曲带给他的极大震撼，“我的祖父从小就是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长大的，所以他的音乐中才能有这么强烈的中国风格。”
大卫的祖父阿隆·阿甫夏洛穆夫1894年出生在中俄边境的小城尼古拉耶夫斯克（庙街），有大量中国人曾生活在那里。正因如此，阿隆从小受中国文化熏陶，尤其喜欢中国戏曲和民歌。青年时期他曾远赴瑞士求学，期间弃医从乐，立志要用欧洲的作曲技法谱写中国的民族音乐。
俄裔犹太音乐家阿隆·阿甫夏洛穆夫
1916年，阿隆来到中国，先后在北京、天津、青岛等地居住、工作，1932年正式移居上海，在百代唱片公司担任乐队指挥。次年他便获得上海工部局图书馆馆长的职位，有了稳定的收入，得以专心从事音乐创作。
他最知名的作品《北平胡同》就是基于早年间在中国北方的生活见闻创作而成的。小商贩清晨的叫卖声、出殡吹打乐队发出的哀鸣、剃头匠用来招揽生意的“唤头”声，都被阿隆用二胡、笛声、锣鼓等各类民族乐器交织呈现，一幅描绘老北京热闹街景的交响素描徐徐展开。
1933年5月21日，上海工部局乐队演奏《北平胡同》曲目单
值得一提的是，1932年《北平胡同》由梅百器执棒上海工部局乐队（上海交响乐团前身）首演；1945-46年间阿隆任上海工部局乐队客席指挥时，也曾指挥乐队演奏过这部作品；2017年，音乐总监余隆还和上海交响乐团一起将这部作品带去了欧洲巡演。
将近一个世纪后，大卫来到这个让他祖父魂牵梦萦的地方，与百年前的同一个乐团再度合作上演该曲，成为9月12日音乐会一个颇具意义的开篇。
音乐会的第二首曲目《小提琴协奏曲》写就于“四马路菜场”，地址在现今的福州路，那是上海工部局乐队当时的排练场地。在许多作曲家笔下，小提琴协奏中独奏与乐队总是处于某种对抗的关系，这首则不然。大卫给祖父的这部作品作了一个生动的比喻：“乐队像是一个大家庭，小提琴是家庭中一个极富天分的小孩，整个家庭都在竭尽所能地让这个孩子呈现出最好的状态。我认为这次上交与12号音乐会担纲独奏的首席柳鸣，他们之间的关系正是如此。”
《e小调第二交响曲》作为音乐会最后一首曲目登场，它采样古琴曲《阳关三叠》中的旋律，还编入了中国特色的钹、镲、锣、鼓、响木等打击乐器，深得伯恩斯坦、皮埃尔·蒙都、威廉.斯坦伯格等著名指挥大师的青睐。这部作品完成于1949年8月，彼时已经移民美国的阿隆仍旧带着对中国的爱与思念持续创作，在音乐中记录了自己亲历过的、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以及中国那段黎明前的艰苦岁月。
这也是大卫最喜欢的一首祖父的作品，他在旋律中听出了别离的苦痛。当时还在哈佛读大学的他有一次去纽约看望阿隆，“祖父把总谱放在我腿上，播放辛辛那提交响乐团录制的唱片，那是我第一次听到《e小调第二交响曲》，特别感动。”
第二次来到上海、这个祖父曾经生活工作过的地方，大卫感慨万千。“我需要大量地阅读来了解当时的历史背景，还要听很多作品的录音，特别是不同版本的《北平胡同》。但总之，很荣幸能够来到这里，近距离切身感受中国独有的味道，也跟高兴能有这么多人关注我祖父的音乐。”
阿隆·阿甫夏洛穆夫“阿甫”的音乐有它延续的方式
在大卫的记忆中，祖父是一个和蔼善良的人。1982年大卫第一次来中国，曾遇到当年认识祖父的长者。“他们告诉我，他是一个会把自己的手表卖掉，只为给朋友送上一份新婚礼物的人。”大卫也知道，在中国，认识祖父的人会亲切地叫他“阿甫”，于是他便笑着跟记者说，“祖父是大阿甫，我是小阿甫。”
在大卫的成长过程中，祖父虽然并非日日陪伴在他身边，却以独特的方式给了他不少音乐上的启迪和影响。
12岁那年大卫在学习钢琴，祖父特地为他写了一首可以四手联弹的钢琴曲，让他和父亲一起弹。大卫的父亲雅各·阿甫夏洛穆夫早年间也是职业作曲家，后来在一家管弦乐团做指挥。1985年，纪念阿隆·阿甫夏洛穆夫诞辰90周年纪念音乐会在北京和上海举行，就都是由雅各担任指挥的，当时也是中国乐坛的一段佳话。
后来，大卫第一次为合唱团作曲，他把录音唱片寄给祖父，祖父立马回了一封信，上面还有明显的泪痕。“他鼓励我说这是一部非常美的作品，听了之后很受感动。他很看好我在歌剧作曲上的天赋，让我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创作，不要让别人告诉你该写怎样的音乐。”
1982年的那次中国巡演，大卫带着一只业余乐团，走过了北京、西安、杭州等地。他还特地为《义勇军进行曲》做了配器，巡演至西安，乐队一起在一家餐厅吃饭，他就用桌子上的筷子，指挥乐手们演奏了大卫版本的《义勇军进行曲》。“在配器之前我也参考了祖父的那一版的录音，但其实已经很难听出里面都有什么乐器了，只能听到小号的声音。我想在那个年代，作曲家们也只能用手边很有限的乐器在尽力创作了。”
即便如此有限的条件下，当年的阿隆还是在音乐创作上取得了相当全面的硕果。音乐剧《孟姜女》（原名《万里长城》）开创了中国音乐剧的先河，歌剧《观音》、舞剧《琴心波光》、交响诗《凤凰》、大型器乐创作《G大调钢琴协奏曲》等无一不说明了他在作曲方面的才华。
阿甫夏洛穆夫一家，中间抱男童为阿隆，男童即为其孙大卫；左一为雅各
受祖父影响，大卫对中国音乐也颇有了解。“我其实没那么喜欢流行乐，反而对传统音乐很感兴趣。”在采访现场，他特别提到自己喜欢的《阳关三叠》，“这部作品描写了送别友人的伤感，把中国音乐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祖父那一辈开始，阿氏家族就一直与音乐有着不解之缘。如今已经78岁的大卫自己也早已成为了祖父，两个儿子以及孙子也都有不同程度的音乐学习经历。某种程度上，这也是“阿甫”音乐生命的延续。
大卫还告诉记者，祖父的音乐剧作品《孟姜女》目前也正在考虑是否要复排，如果能够成行，也算是完成祖父当年的一个心愿。“But，一步一步走。”大卫用标准的中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