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该如何阅读鲁迅的作品?来听听复旦大学张业松教授的文学课
今天该如何阅读鲁迅的作品?来听听复旦大学张业松教授的文学课
鲁迅是中国现代文学的重要作家,其作品具有深远的思想内涵和独特的艺术魅力。然而,在当今快节奏的社会环境中,如何重新解读和欣赏鲁迅的作品成为了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张业松的新作《鲁迅文学的内面——细读与通讲》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少年闰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社戏》《故乡》《孔乙己》《记念刘和珍君》《阿Q正传》……学生时代读过的这些鲁迅,到今天依然没忘,依然具有莫大的现实价值。事实上,今天的青年都很喜欢鲁迅,为何?用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孙郁的话来说,“因为我们的生活永远有矛盾有困惑,鲁迅的文本是面对这些矛盾和困惑的。我们古人是要逃逸,用一种假的或者欺骗自己的方法回避问题,鲁迅是直面人生。”
近日,浙江文艺出版社“KEY-可以文化”推出了复旦大学中文系名师、博士生导师、鲁迅研究专家张业松教授的鲁迅研究专著《鲁迅文学的内面——细读与通讲》。在张业松教授看来,鲁迅文学是中国现代文学里不竭的源泉,当下我们研究鲁迅、阅读鲁迅,能让我们在闹哄哄的“大时代”里立定脚跟、锻炼心智。本书不仅是他数年研究成果的结晶,也是他对浮躁时代的回应和抵抗。
我们今天该如何阅读鲁迅的作品?作者提出以文本细读的方式,进入鲁迅文学的内面;以创造性的阅读,重新打开经典文本。正如著名教授、学者陈子善所言:“文本细读是文学研究的关键一环,对含意特别丰富深邃的鲁迅作品,尤其应该提倡精读,而张业松教授的《鲁迅文学的内面——细读与通讲》这本书正提供了足资启迪的鲁迅作品精读的新范例。”该书收录了张业松教授对《狂人日记》《孔乙己》《阿Q正传》《祝福》《伤逝》《铸剑》等经典作品的精读,对《野草》《朝花夕拾》的“整本书”通读,展现了文本细读这一方法在鲁迅研究领域的勃勃生机。
张业松教授曾任韩国高丽大学客员教授、日本神户大学特任教授、美国哈佛大学访问学者等,兼任中国鲁迅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华文学史料学学会近现代文学史料学分会常务理事等。主要从事周氏兄弟、左翼文学及新时期文学教学与研究,长期承担“鲁迅精读”“现代散文经典选读”等本科基础课程教学工作。《鲁迅文学的内面——细读与通讲》一书的正文共计十章,前七章侧重具体作品和作品集的“细读”。第一章尝试通过文本细读对《狂人日记》做出新的阐释;第二章借鉴声景研究方法,重新分析《彷徨》的开篇之作《祝福》;第三章讨论了《风筝》的改写;第四章聚焦鲁迅作品中的兄弟关系书写和大哥形象塑造;第五章围绕具体作品讨论1923-1926年间鲁迅创作风格和作品面貌的转变;第六章详解《野草》;第七章导读《朝花夕拾》。后三章尝试提出对鲁迅文学的总体面貌及后续影响的描述,即为“通讲”。第八章尝试对鲁迅文学的思想基础和观念背景做出总结;第九章进一步就鲁迅文学的内容、艺术、思想和价值等基本层面的特点提出界定;第十章以巴金为例,讨论鲁迅文学的后续影响。
张业松教授并没有在“细读”与“通讲”间划出界限,而是“提示一种方法和境界上相得益彰的追求”,即“以‘细读’为依托的‘通讲’和以‘通讲’为背景的‘细读’”。比如《重读<呐喊·自序>》。
若以文本细读为方法,来进入鲁迅文学的“内面”,张业松教授认为,最好的入口是这篇经典的《呐喊·自序》。张业松教授写到:“我注意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这篇作品是鲁迅作为新文学作家取得阶段性成果之后,在他的人生历史上第一次回顾自己作为作家的成长史。这一个作为作家的成长史,我们从整体上去注意它,当然是因为它记载了鲁迅从不写到写的转折过程。我从里面读出来的反而是鲁迅对他自己的,不仅从不写到写这样一个大的范围,而且是他为什么要写,写什么,写的这些东西当中他记载了什么,对这样一些问题的一个非常老实的交代。比如《呐喊·自序》最后谈到他是在金心异的促动下做起小说来,做小说的目的,不是因为他又被金心异激动得热血沸腾了,而只不过是要‘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聊以慰藉’这个说法里面我觉得就包含着鲁迅对他的创作效果的预期,这个预期显然是不高的。他从自己过去的经验中已经得出结论,自己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从他的表述中也可以看出来,他对自己现在勉强地去做出表达以后,会带来什么效果,或者推广一点说,对整个新文化运动会带来什么效果,他是没有绝对的信心的。而只不过,像我们从他后来的创作当中反复印证过的,他是在做着‘跨进去,在刺丛里姑且走走’的尝试。”
当张业松教授意识到《呐喊·自序》是鲁迅作为作家第一次回顾自己创作历程的文本之后,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鲁迅在回顾自己创作的时候,他首先想起来要说的事情是什么?这就是《呐喊·自序》第二段他少年时代的记忆。他说曾经四年多,出入于当铺和药铺,从一倍高的当铺柜台外递上家里的衣物,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同样高的药铺柜台去为父亲买药。张业松教授认为,这是一个孩童时期、少年时期的记忆,这个少年记忆呈现的是一种形象化的记忆:两条柜台,一条柜台比他身高高一倍,一条柜台和他身高一样高。“可能我孤陋寡闻,至少在当时的阅读范围中我没有看到过对这两条柜台的分析。分析什么呢?——这两条柜台对鲁迅意味着什么?对于鲁迅的创作意味着什么?他为什么在回顾自己创作的时候,首先就想起了这两条柜台?我尝试着去想这些问题,然后做了一个很粗浅的分析。我想柜台它首先是一个把人与人隔开的东西,柜台里外代表了一种权势的区隔,代表有一个阶级的位阶在那儿。而当一个孩子,他长年需要去一个象征权势的地方,象征着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象征着人与人之间的鸿沟的地方去体验他的生活,对他的内心感受会是很大的磨炼,就是说对于自身与外界环境的关系,会养成他的特殊敏感。使他从小就会特别地注意别人对他的态度,简单地说就是看人脸色。也许今天柜台上的人对他脸色好一点,他就高兴一点;明天这个柜台上的人特别不耐烦,他就觉得有非常沉重的失落感。这样的一种敏感所造成的痛苦,我想是导致了后来的鲁迅在作品当中,我们认为他眼光毒辣的一个来源。而且除了眼光毒辣以外,我还想,这个东西——两条柜台,可以让他记到超过四十岁,那么这两条柜台带给他心灵的创伤,和他对这种创伤的不愿意遗忘,程度一定是非常深的。”
在本书中,张业松教授不仅为我们展示了文本细读的魅力,也为我们提示了当下阅读鲁迅的更多可能性。
另外,本书还收录了复旦大学鲁迅精读课的课堂实录。张业松教授在复旦大学开设“鲁迅精读”课程,他反对以标准答案的习得为目的的课堂教学。在课堂上,他引导学生主动接近鲁迅、阅读鲁迅、理解鲁迅,并惊喜地发现学生们一个个可靠的、扎实的对鲁迅的点滴理解。张业松教授特将学生们的收获摘录于此。读者们可以在本书中读到来自世界不同角落的学生们对鲁迅作品独到的理解。如此编排能帮助读者打开思路,领略鲁迅作品的丰富性,读到一个不一样的鲁迅。比如《狂人日记》中的大哥。在张业松教授看来,这大哥做得很辛苦,尽了他的本分,表现出了对兄弟的爱和关心,也尽到了他的责任,结果却是完全不被理解,被狂人所代表的新的文化和知识话语推到了对立面去。如果说我们今天把《狂人日记》中的大哥视为落伍者、一个需要抛弃的旧时代的人,那他是一个在观念对立的状态下被新的话语制造出来的落伍者。实际上他做的事情是承担了缺失了父亲的家庭中父亲的职责,却相当的吃力不讨好,反而被钉死在反派的结构位置上,永留于“新青年”叛出的“旧家庭”中,做了旧时代的牺牲品。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一种新文学的意义装置于焉诞生,通过它,内部之敌被生产出来。《狂人日记》的文言小序告诉我们,“狂人”昆仲二人,“皆余昔日在中学校时良友”,则三人同受新式教育,相互之间是血亲同胞和/或精神同袍关系,并无必然分途之理,除了弟弟“发疯”的后果可能损害家庭声誉的因素外,作品也没有提供兄弟对立的其他理由。这意味着,作为文本事实的兄弟对立,其实仅仅来自文本编撰,“狂人”的书写提供了基础,“余”的编撰使其作为“事实”呈现。这就是“大哥”问题的由来。这样一位被制造出来的大哥,其恶不来自他本身的言行作为,而来自相对于“狂人”的思想和社会位置,是思想和社会的分型定义了他的恶,并经来自狂人的对位观点的强化,而使其被指认的恶进一步内在化、象征化和标签化,以致最后,我们对狂人的同情有多深,对大哥的痛恨就有多强,于是他就永远站在作为“新”的一面的杰出代表的“狂人”的对立面,永远作为“旧”的一面的典型人物而存在了。
可以看出,本书亦是一堂面向普通读者的文学课,兼具学术性和实用性。张业松教授以生动有趣的形式,带领读者走进一流高校中文系的课堂,打开经典,重新“与鲁迅相遇”。“业松兄突破了新批评派的画地为牢,灵活地将语义学、传记批评和叙事学等方法交叉为用,从语词、细节带出全局性和开放性的问题,令人想象‘鲁迅精读’的课堂风采。”在专为本书写的序中,黄子平教授如是说。《鲁迅文学的内面——细读与通讲》涉及的关于鲁迅经典篇目的细读,鲁迅文学的思想底色、经典价值、后续影响等难点问题的研究,关于课堂教学及文本细读的理论与方法的讨论等,都具有重新打开文本、激活领域、引领风气的作用。本书的出版,将使作者在相关领域的成就更为可见,对于引领新时代鲁迅文学阅读和普及亦将产生积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