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族群的起源与演化：分子人类学视角下的新发现
百越族群的起源与演化：分子人类学视角下的新发现
百越族群是中国南方和东南亚地区一个重要的古代民族群体，其起源和发展历程一直是历史学和人类学研究的重要课题。近年来，分子人类学的最新研究成果为我们揭示了百越族群的遗传特征和演化历程提供了新的视角。本文将从遗传学、考古学、语言学等多个角度，探讨百越族群的起源、发展及其与现代民族的关系。
伴随着方法论的发展，分子人类学正在趋向于超越遗传学的范畴，真正地演变为一门融自然科学和社会人文科学为一体的交叉性学科。在分子人类学的研究中，人体的DNA 材料被作为工具，通过分析群体中的各种结构关系，获得群体的遗传结构，并将此种信息与历史学、民族社会学、比较历史语言学等其他相关领域的研究成果进行比较、对照与综合，从而去判断和重建被划分为民族或族裔人群的各人类群体的系统发生历史。本研究即试图遵循上述路径来探索广义的百越族群（含侗傣语族与南岛语系的各人群在内）的系统发生和发展。本研究所利用的，主要是目前分子人类学中最为有效的DNA 材料，即Y 染色体单倍群结构和线粒体单倍群结构，分别代表群体的父系和母系结构。
广义的百越族群包括分布于中国大陆和东南亚各国操侗傣、黎仡诸语的各族群，中国台湾岛的原住民，分布于东南亚、太平洋、印度洋岛屿的马来—波利尼西亚语诸族群。这些人群拥有明显的遗传、语言和文化的共性。本研究使用的样本量凡1,325 例，采自大陆和台湾几乎所有的相关人群，以及越南、泰国、印尼等地。百越族群在遗传结构方面最明显的特征性标记是Y 染色体SNP 单倍群O1。整个百越族群的演变过程基本上可以根据对O1 单倍群的内部结构观察得到。另外，线粒体单倍群B4a、B4b、M7b 等也具有百越族群的特征。
研究发现，百越族群是5 万年前走出非洲的现代人类的一个分支。现代人类来到远东地区以后，形成了蒙古人种的群体，并由东南亚向东亚大陆进发。大约3 万年前，群体在云贵高原两侧分为两条路线北上，南亚—苗瑶—汉藏祖先群从西线走缅甸—云南路线；百越族群从东线走越南—广西路线。在北部湾一带，百越群体经历了一个很长的发育时期。O1 单倍群就是两万多年前在此出现的。
现代人是从东南亚分桂越和滇缅两条路线进入中国大陆的。此后，处于这两条线路上的人群之间就长期保持着遗传结构的差异。东线人群中，阿尔泰语系的祖先群体很早以前就到达了东亚北方，属于旧石器时代现代人中进入中国的第一批移民。他们的遗传结构与新石器时代形成的东线群体差异尤其大。而东线各人群则在历史上一直保持着非常明显的遗传方面的同一性。他们的语言多属侗傣和南岛语系，汉文文献称他们为“百越”。
百越族群曾经在先秦长期作为一个优势群体存在，活跃于整个长江以南地区，是对中国历史产生了深远影响的一个民族系统。《史记》对百越的分布描述为从“会稽”到“交趾”，即从今天的江浙到越南北部。也有学者认为会稽曾经在山东，如果那样的话，百越的分布就更广了。对于百越内部的系统，《史记》早已指出“各有种性”，但究竟差异有多大、如何分类，古人也很难弄清。
古籍上出现过许多被认为与百越有关的族称，包括：於越、瓯越、闽越、扬越、南越、雒越、西瓯、滇越、干越、山越、安家、掸国、夜郎等。这些名词所指代的群体是否属于百越系统，很值得斟酌，因为古代汉语文献对外族名词译音的时候，取字不会很严格，与“越”读音相近的都有可能译成“越”，而后人往往会望文生义，以至以讹传讹。所以这些古民族有的可能根本不属于百越系统，比如滇越和掸国，云南大学的泰学专家何平用翔实的证据证明了前者是印度阿萨姆省的一个雅利安人古国，而后者则远在叙利亚。[1]也有些名称可能是同一个族的不同时期的称呼，比如瓯越和山越。其他一些群体在亲缘关系的远近上也十分值得研究。这些族群中有许多留下了大量的墓葬材料[2]，为我们用现代的人体测量和DNA 检测研究提供了可能。图1画出了这些古代族群的大致地理位置。
图1 古籍记载的若干百越族群相关称谓
现代民族中，侗傣语系的各民族被认为是西部越族的直接后裔，我国境内的较大民族有壮、傣、侗、黎等。东越的各支则被认为已完全融入了汉族人群中。至于各支现代人群究竟与哪些古代越族有继承关系，还需要分子人类学等各学科材料的综合比较研究来证实。民族学界一般认为壮傣与西瓯、雒越有关，仡佬与夜郎有关。[3]侗族的来源此前还是个谜，其早期称Klam，现在称Kam，与“干越”较相似。[1]
其他现代族群与百越是否有关，各学科领域都做了深入的探讨。体质人类学的研究认为南方各族群都属于蒙古人种南亚型，很难细分。[2]语言学上的关系词比较为这个问题的解决提供了较直接的线索。通过两语系各语言的一阶词和二阶词中关系词的数量差异比较，得出侗傣语系与南岛语系有较近同源关系，而与汉语、南亚语系、苗瑶语系都没有较近同源关系。[3]南岛语系人群在数千年前从中国东南沿海迁徙到太平洋岛屿，成为所谓“外越”。而核心的百越后裔，也就是“内越”，应该指大陆的侗傣语系以及相关人群。
百越作为一个人口庞大的古老族群，肯定与某些史前人群有继承关系。在百越的活动区域内，出现过河姆渡、马家浜、崧泽、良渚、大坌坑、左镇、肩头弄、马桥、吴城、湖熟、石硖、东山等大量的考古文化，这些文化有的已被确认为百越的祖先创造的，而其他一些则争议较多。用分子人类学方法把这些文化的遗骸所保留的遗传信息与现代的百越族群进行比较，很多问题就有可能得到解决。
在现代百越族群中，除了几个已确认的较大民族外，还有大量的小部落。这些小部落可能对百越族群的结构分析有很重要的作用。在本项研究中，对国内的大部分部落都已经做了调查，但是东南亚各国，特别是老挝与缅甸的有关研究还是一片空白，所以研究的任务还很重。有很多族群与百越的关系还没有确定，更值得深入分析。现将百越族群和可能与百越相关的各民族和部落列举如下[1]，并标注在图2上。
图2 现代百越族群的大致分布
侗水组：1.KAM,NORTHERN 北侗；2.SUI 水；3.AI-CHAM 锦；4.MAK 莫家；5.T'EN佯僙；6.KAM,SOUTHERN南侗；7.MAONAN毛南；8.MULAM 仫佬；9.LAKKIA拉珈；10.POU标；11.LINGAO 临高；CHADONG 茶洞。
壮傣组：12.SEK石；13.ZHUANG,NORTHERN北壮；14.NHANG热依；15.BOUYEI 布依；16.TAI MÈNE 傣俛；17.ZHUANG,SOUTHERN南壮；18.E 五色；19.MAN CAO LAN 高栏山仔；20.NUNG 侬；21.TAY岱；22.TS'ÜN-LAO畯佬；23.TAI DAM黑泰；24.LANA 兰那；25.PHUAN 潘；26.THAI SONG 颂泰；27.THAI 泰；28.TAI DÓN 白泰；29.TAI DAENG 红泰；30.TAY TAC；31.LAO 僚；32.NYAW 侥；33.PHU THAI 符泰；34.THAI,NORTHEASTERN 东北泰；35.AHOM阿霍姆；36.AITON艾通；37.KHAMYANG坎佯；38.PHAKE；39.SHAN掸；40.TAI NÜA傣呐；41.LÜ傣泐；42.KHAMTI坎提；43.KHÜN 郡；44.PU KO；45.PHAKTAI 帕西傣；46.TAI LONG 傣隆；47.TAI YA 傣雅；48.TAI HANG TONG；49.TAI HONGJIN金平傣；50.TAI MAN THANH ；51.YONG容；52.TURUNG荼隆；53.RIEN任；54.TAY KHANG；55.TAI PAO ；56.TAY JO；57.KUAN ；58.YOY；59.KANG康。
黎组：60.HLAI 黎；61.JIAMAO 加茂。
仡央组：62.BUYANG 布央；63.EN侬环；64.YERONG夜郎；65.MULLAO木佬；66.LACHI 拉基；67.LACHI,WHITE 白拉基；68.GELAO 仡佬；69.LAQUA普标；70.LAHA拉哈；71.CUN仡隆；72.GAO 羿人。
台湾原住民：73.ATAYAL泰雅；74.TAROKO太鲁阁；75.AMIS阿美；76.AMIS,NATAORAN 那陶兰；77.PAIWAN排湾；78.PYUMA卑南；79.RUKAI鲁凯；80.KAVALAN噶玛兰；81.KETANGALAN凯达格兰；82.BASAY巴赛；83.KULUN龟仑；84.SIRAIYA西拉雅(玛卡道，台窝湾)；85.HOANYA和安雅；86.SAISIYAT赛夏；87.THAO邵；88.TAOKAS道卡斯；89.PAPORA巴布拉；90.PAZEH巴则海(噶哈巫)；91.BUNUN布农；92.BABUZA猫雾拣93.TSOU邹；94.SAAROA 沙阿鲁阿；95.KANAKANABU 卡那卡那富。
东南沿海不同程度汉化的越裔：96.DANGA疍家；97.MINYUEC闽越；98.OUYUEC 瓯越；99.YUYUEC 於越；100.DONDAC 偒傣。
台湾的原住民古代被称为“蕃”族，从文化上一直被认为是百越民族的后裔，但是与西南部的侗傣族群有很大的差异。这应该是大陆族群受到其他文化影响，发生了很大变化的缘故。
广义的百越族群还包括马来—波利尼西亚人群，这个类群由于散布在大洋岛屿上，所以分化得更为细致，总共有1239 个操不同语言的人群。其中西部类型是最古老的，共有531 种群体，分布于大巽他群岛、菲律宾和马达加斯加岛等地；中部类型共有164 种，分布于马鲁古群岛（Maluku）和奴沙登加拉群岛（Nusa Tenggara）的一部分；东部类型共有544 种，分布于哈马黑拉岛（Halmahera）以东的大洋区域。图3画出了马来—波利尼西亚群体的地理区划。马来群体的内部起源地一般认为是大巽他群岛，东部大洋洲类群的直接发源地则是马鲁古群岛。
图3 侗傣和马来—波利尼西亚族群的分布示
台湾（以下简称蕃）和马来（以下简称岛）这两部分群体，是否真的与侗傣群体（以下简称傣）一样属于百越人群的后代，在东线东亚人群中究竟处于怎样的地位？长期以来有关争议颇多。所以在下文中，我们首先证明三者在遗传结构上有明显的同一性，而有异于其他东亚类群。也就是证明百越群体的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