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寨城成公园，大坑西村待重建：香港社区变迁记

九龙寨城成公园，大坑西村待重建：香港社区变迁记

香港，这座被誉为“东方之珠”的国际大都市，不仅有繁华的商业中心、现代化的摩天大楼，还有许多承载着城市记忆的角落。其中，九龙寨城和大坑西村，一个曾是香港最邪恶肮脏之地，一个则是香港硕果仅存的私营廉租屋村，它们见证了香港从贫穷到繁荣的变迁历程。

九龙寨城，这个曾经让警察都望而却步的地方，是香港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区域之一。它位于九龙城区，最初是一处军事堡垒，后来演变成一个声名狼藉、人口稠密的社区。

1910年的九龙寨城，相片来源：九龙城寨公园康乐及文化事务署

九龙寨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世纪后期，当时清朝政府将九龙和新界地区租借给英国，但这处军事要塞并未包括在租约之内。随着时间推移，这处要塞逐渐陷入废弃状态，到了20世纪基本上已经被遗弃。由于没有明确的占有权和管辖权，这里被称为“黑暗之城”(Hak Nam)，成为了一处给无家可归的流民和逃避政治动荡难民的避难所。

1967年九龙城寨的航拍照片，相片来源：香港政府档案处

由于缺乏政府的管控，九龙城寨既无秩序又无计划地发展。城寨缺乏规章制度和监管，导致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错综复杂地接合，形成了一个像迷宫般的城市景观，2.7公顷的土地上竟建有500栋大厦。居住条件极其拥挤，55,000名居民挤在这里，人口密度极高，平均每人或每个家庭只有40平方英尺，月租仅为35港元。

相片来源：The Architectural Review

由于缺乏基础配套设施，例如自来水和垃圾收集系统，令九龙城寨的卫生状况十分恶劣，衍生了更多的健康问题和风险。走在走廊里，灯光摇曳，污水从天花板滴落，人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交缠的电线之间。曾在九龙城寨工作12年的邮差林先生说道：“这里的邮箱是钢制的，顶部充满电线。有一天，我在派送邮件时，我不知道有一根电线连接到邮箱。当我把信投进邮箱的时候，我就触电了! 另外，我在香港从未见过那么大的老鼠，但在城寨里，它们随处可见，有的竟然和猫一样大! ”

城寨由各个三合会帮派所控制，他们从事非法活动，包括赌博、经营鸦片馆和卖淫。居民不得不挤在狭小的空间里，长期在危险环境中生活。九龙城寨缺乏有效的政府管理，再加上其无法无天的名声，执法机构很难维持秩序，大多数人都害怕进出这里的大厦。令人意外的是，由于有这些犯罪组织的存在，在九龙城寨内很少会发生抢劫或盗窃。

宫本隆司在1987年拍摄的九龙城寨巷角的一家杂货店，相片来源：M+ 档案藏品

九龙城寨除了以那些高度有组织的犯罪活动闻名，这里也萌生了一个蓬勃发展的制造业，制造各种产品例如鱼丸、烧肉和塑料玩偶。这些商品会销往整个香港，甚至出口到中国大陆。许多街边小贩是由邻居亲自经营的，給街坊制作出美味佳肴，这份情懷是难以在其他地方找到的。这里大多数居民的关系都非常密切，即使在恶劣生活条件下也会互相帮助。曾经在城寨居住的人都说，他们最怀念的是那种友谊和特殊的纽带。邻居会在走廊里打乒乓球，孩子们会爬到彼此的屋顶上，从一栋建筑跳到另一栋。

从50年代开始，各方都尝试解决九龙城寨的问题，但直到1987年，香港和中国政府才决定拆除并重建该地区。清拆工作于1993年开始，九龙寨城在1994年正式清拆。

1993年九龙城寨的清拆过程，相片来源：南华早报

现在，在九龙城寨原址上修建了九龙城寨公园，其设计仿效着清初江南园林的风格和样子。这个占地 31,000平方米的公园融合了传统中国建筑的元素，拥有美丽的园林景观、亭台楼阁以及保留下来的城寨遗迹，让人们得以回顾其历史时期。公园另一侧则保留了古城镇的韵味，聚集了众多以泰式和穆斯林风味的当地小吃。九龙城寨虽引发非常显著的异常社会现象 ，但它保留了一段值得香港人珍惜的歷史。如果你打算在九龙区进行探索， 一定不能错过这里!

九龙城寨公园，相片来源：Tripadvisor

与九龙寨城不同，大坑西村见证了香港公营房屋政策的变迁。大坑西邨（Tai Hang Sai Estate），为大坑西新邨的正式名称，位于香港九龙深水埗区石硖尾的租住屋邨，邨内共有八座楼宇，由周启谦建筑师楼设计，除了民泰楼之外（因兴建地铁石硖尾站而延至1981年入伙），其余七座均于1965年落成。大坑西邨与一般香港公共屋邨有别，属于“私人屋邨”，并非由香港房屋委员会或者香港房屋协会兴建及管理，而是由香港平民屋宇有限公司兴建及管理。

1952年，九龙仔木屋区发生大火，烧毁大坑西邨现址一个名为“光民村”的寮屋区。香港政府其后在现时南山邨的南面部份及大坑西新邨的位置兴建光民村平房区。1961年，光民村第三至五区清拆，政府以特惠地价批出土地予香港平民屋宇有限公司兴建大坑西邨，用以安置当年受到大坑西徙置区清拆计划影响的租户，地契写明须最少提供1600个单位，廉价出租给低收入人士。其口号为“兴强顺利，康乐安泰”，故此屋邨各座楼宇以此命名。

1965年，7座楼宇落成，单位面积由261至523平方呎，分别为民兴楼、民强楼、民顺楼、民利楼、民康楼、民乐楼及民安楼，而由于香港平民屋宇有限公司6名董事均有太平绅士名衔，故此大坑西邨便俗称为“绅士楼”。

大坑西邨（2024年3月），相片来源：维基百科

2014年6月，香港平民屋宇有限公司董事之一、恒基地产主席李兆基表示考虑捐出地皮，将其重建为提供5,000伙的青年居屋单位。2015年2月9日，逾30名大坑西新邨居民与立法会议员梁美芬等人与香港平民屋宇有限公司董事李兆基的代表、恒基兆业地产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孙国林会面逾句钟。梁美芬于会面后声称孙国林表示，大坑西新邨重建后的5,000伙不会全部辟作青年居所，呼吁居民毋须过分担心安置问题。另有居民爆料指，平民屋宇有限公司正展开游说迁出工作，约见长者提出四项建议，包括市价7折购买李兆基与碧桂园主席合组基金于内地兴建的长者屋单位，又或以5万元作搬迁补偿等。

2017年2月，大坑西新邨重建计划有新发展。平民屋宇有限公司决定将第一期重建计划新建的其中一幢楼宇，由原本出售转为出租，以安置受影响居民，希望可减低重建计划阻力。该公司表示，自城市规划委员会2016年6月批准落实大坑西新邨重建规划建议后，经过多月研究和留意到居民诉求，将第一阶段重建计划中两幢楼宇的其中一幢，由资助出售房屋改为出租，提供560个单位供受影响居民租住；另一幢楼宇则按原有计划出售，共有729伙，居民可优先购买。连同民泰楼263个出租单位，未来将提供823个出租单位，而民泰楼会先翻新，希望新安排满足到居民原邨安置要求，居民亦可选择交回单位，换取现金补偿。至于第二阶段重建计划，该公司与居民达成共识及因应社会需要后，才会落实细节。

直到2019年2月，重建计划仍没有进展，居民批评平民屋宇有限公司一直未有与他们商讨重建及安置的计划，而且安置单位内破旧不堪，要求政府介入。

在2020年11月的施政报告中，政府公布平民屋宇有限公司与市区重建局合作，推展重建大坑西邨计划。

2021年3月8日，市区重建局公布与香港平民屋宇有限公司签署合作备忘录，预计年中将与居民交代重建方案。初步计划重建后的屋邨提供逾3,300伙单位，较现时增加逾一倍。重置现有住户约1,300个单位，其余2,000个单位作“首置”用途。

2023年6月，平民屋宇公司表示经过住户资格审核后，有1012户提交的住户资料声明书中，只有约67%租户（676户）完全符合或部分符合回迁资格。不合资格人士将获发放一笔过每人10万元“特惠搬迁津贴”。而最后搬迁期限为2024年3月。居民成立的关注组织批评平民屋宇公司未有妥善安置居民，担心未来数年后未能通过资格审查不可回迁，同时没有回应以居住单位换公屋单位的诉求诉求，促请政府介入。房屋局回应指，目前公屋的申请人数并不断增加，使用公屋资源安置大坑西邨居民会对轮候公屋的人士造成不公平，而平民屋宇及市建局的重建计划已经有足够单位让合资格租户选择完成重建后回迁，又指平民屋宇已经向合资格租户提供回迁方案。

直到2024年3月15日（即原订迁出限期），平民屋宇公司宣布已有98%住户接受重建安排，并已入禀准备收回剩余单位；另外，根据大坑西邨关注组成员欧阳洁珍的说法，最后一批租户获-{准}-延迟至同年4月15日才迁出。

九龙寨城的神秘面纱，加上传奇历史，令它成为不少港产片前往实地取景。即使九龙寨城清拆消失，仍有电影制作团组愿意千辛万苦还原寨城的场景，拍摄昔日的寨城故事。

80年代，香港电影正值黄金时代，其中一部经典作品《省港旗兵》就曾在九龙寨城实地取景。1984年上映的《省港旗兵》，以写实手法拍摄，影像中画面暴力，却是震撼人心。故事讲述由内地到港的犯罪分子，俗称“大圈仔”，来港抢劫珠宝店及金铺，因而与警方展开正邪之战。电影尾段指贼人被警察追捕下，逃进九龙寨城，在暗黑窄巷展开激烈枪战。

1990年，王家卫执导的第二部电影《阿飞正传》，云集多位巨星演出，包括张国荣、刘德华、张曼玉、刘嘉玲、张学友、梁朝伟等。故事围绕张国荣饰演的阿飞，其爱情、友情、亲情及寻根的故事。电影结尾时，梁朝伟饰演的赌徒在狭小房间内整装待发，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准备出门，而拍摄场地正是九龙寨城。

1991年上映的《跛豪》，讲述吕良伟饰演的吴国豪，由内地偷渡来港，辗转成为一代毒枭的故事。电影初段讲述吴国豪来港后的生活，当中一些影片片段就是在九龙寨城取景的。

提起在九龙寨城拍摄的电影，不得不提《重案组》，皆因它是最后一部在九龙寨城实地取景的影片。1993年上映的《重案组》，讲述成龙饰演的重案组督察为追捕绑架了富豪的绑匪，走进寨城展开激烈枪战、火灾及破爆场面。由于电影拍摄时正值九龙寨城清拆前夕，故此有关方面特许电影摄制队实地取景拍摄。所以，电影中九龙寨城的震撼爆破画面，都是百分百真实的，绝不是电脑特技效果。

1994年九龙寨城完成清拆，但2017年的港产片《追龙》，不惜在内地重建寨城面貌。电影讲述1960、70年代香港毒枭跛豪和探长雷洛的恩怨情仇，当中不少故事都发生“三不管”的九龙寨城中。电影搭建的九龙寨城跟真实的寨城相似度有多高？片中主角之一的刘德华，曾指差不多有九成相似，他形容场景也能够做到寨城犹如迷宫的纵横交错。

至于最新的寨城电影《九龙城寨之围城》，改编自余儿的《九龙城寨》小说及司徒剑侨创作的同名漫画，也参考了《City of Darkness Revisited》由80年代尾至90年初拍摄的九龙寨城照片。电影以1980年代的九龙城寨为背景，搭建还原这个早于1994年完成清拆的历史上的“三不管”地带、“黄、赌、毒”集散地。寨城内杂乱又黑暗，小巷纵横交错，恍如走进迷宫，周围更满布电线及水管，还有不少赌档、妓寨和无牌牙医，勾起不少人的深刻回忆。

九龙寨城和大坑西村，一个见证了香港最黑暗的历史，一个展现了香港公营房屋政策的变迁。它们不仅是香港城市发展的见证者，更是香港人身份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中，这些历史遗迹和故事提醒着人们，不要忘记城市的根和魂。

九龙寨城公园，相片来源：Tripadvis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