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瑞丽傣乡里的传统米食文化
藏在瑞丽傣乡里的传统米食文化
酸浆米线。
姐东村头一景。
秋天的瑞丽城外,一马平川的稻田美如画卷,金灿灿的稻田犹如金色地毯铺在大地上。秋风拂过,稻田如金色的海洋,波光粼粼,泛起阵阵丰收的喜悦。无边的稻浪与周边的村庄、树木、山林、河流等构成了一幅山水画卷,美不胜收。2024年注定是个丰收年,仓米有余,新米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农家人的粮仓里。
母亲常向我提起往事,那是20世纪50至70年代,很多内地汉族与知青迁往边地,支援边疆建设。那时的瑞丽,种植技术含量不高,粮食产量也低,温饱成为首要解决的任务。母亲就是在这个困难时期嫁到边地瑞丽的。母亲家兄弟姊妹多,家里的粮食常常不够吃,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全家老少吃饱饭。
母亲是个劳动能手。插秧季,母亲发现寨子里的秧苗插得没规律可循,想插哪儿就插哪儿。母亲便去商店买来插秧线,用“四带八”或者“三带九”的规则进行插秧,用这样的方法插出来的秧苗既工整又给足了秧苗足够的呼吸空间。到了收割季节,我们家一亩稻田能打出750公斤至850公斤的谷子,足足比别人家多了一倍有余,邻居们都夸赞父亲娶了一位能干的媳妇。次年插秧季,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寨子及周边寨子纷纷学习母亲的插秧方法,产量提高了不少。
后来,我们寨子基本上解决了温饱,再后来,家家户户有余粮,生活品质也提高了。每当傣家烧白柴节的时候(烧白柴节为傣族迎春节日,傣历年正月十五)可以吃到软糯香甜的糯米粑粑;泼水节的时候可以吃到泼水粑粑。除了糯米粑粑和泼水粑粑之外,糯米还是许多傣家美食的原材料,譬如傣族红糖甜甜圈、甜酒汤圆、竹筒粑粑、红糖糯米饭等美食都是糯米制品。
受瑞丽市姐东村委会与驻村工作队邀请,瑞丽市文学、美术、书法等各界艺术家和爱好者于2024年5月17日走进姐东村委会采风,探寻傣族文化,以文艺能力赋能乡村振兴。
到了姐东村委会集合后,驻村工作人员和我们简单聊了几句,合了个影,便出发前往姐东村某户豪甩(傣语,意为软饵丝)传统制作坊。
刚停好车,见一辆辆载满苞谷的拖拉机“轰隆隆”地驶过村路。我的思绪瞬间拉回儿时,那时候村子里的路面坑坑洼洼的。雨季,小青蛙从池塘、小河蹦跶至泥泞不堪的路上,蹦蹦跳跳,鸡鸣鸟鸣、风声雨声皆为它们伴奏。行人眼力不好的话,脚下踩到的是活物还是泥巴都无法辨别。交通工具多为拖拉机,乘坐出门是一件遭罪的事,极其颠簸,颠得人常常岔气。如今,那泥泞不复存在,一条条平整的水泥路已经将之取代。
村委会工作人员把我们带到了一户纯手工制作软饵丝的傣族人家,这也是我们此行采风的第一站。刚踏入作坊,便能嗅到一股德宏软米所特有的香甜。淘米—打浆—压浆—蒸浆粉—搅拌—碾压—抹油—定型,整个流水线上的技术工人就是他们一家人。每一个步骤都需要恰好的时间控制和熟练的技艺手法,否则做出来的豪甩定会缺点什么,不正宗。主人家看到我们如此好奇地问这问那、拍这录那,便邀我们品尝了刚出炉还未成型的软米粑粑。我也取了一块,入口软糯,仍是记忆中的感觉。嚼上几口,软米的香甜由齿间弥散至胸腔,那味道也是我们儿时的记忆。倘若用清汤牛肉煮上一碗,那得勾起多少人的馋虫!
第二站是姐东傣族酸浆米线制作坊。刚踏入作坊,一股酸味顷刻间扑面而来,一名傣族妇女正从滚烫的锅中捞起刚制作的米线,我很纳闷那酸是从何而来?于是便同乔老师径直走向主人家,让他详细给我们介绍糟米线的制作流程。主人家介绍着,我在备忘录里赶忙记下来。酸浆米线的制作在时间控制上比软饵丝更为严谨,硬米冷开水浸泡90分钟后,夏天得装袋捂上24小时后磨浆(时间长短由不同季节的气温决定,冬天得捂上3至4天),继而过滤、留浆,再加入水,以一定比例稀释,之后便可装缸发酵3至4天。发酵并不是让混合物静止不动,其间需勤换水,每天得换上两次。在温度的辅助下,那酸味应运而生,迸发至作坊的每一丝空气里,进作坊的那一鼻子酸就是这样来的。找寻傣族饮食中特有的酸就好比在北京搜寻豆汁的踪影一样,它象征着某一代人的回忆,并非出于深爱,而是一回到那个地儿就想吃上那么一口,有点儿像回到某地的仪式感,是家乡,亦是他乡。
村主任在大家的注视下往锅中挤下一丝丝米线,跃跃欲试的我征得主人家同意后,从桶中也照样挖了一瓢发酵好的米浆泥。这活儿看似简单,实属力气活儿,一大团米浆泥需要一鼓作气地缓缓挤出,力道还得自始至终一般儿大,这样挤出来的米线不会断,粗细均匀,无论是吃相还是卖相都是极好的。我深吸一口气,一头探进热气腾飞的锅边往锅里头挤压米浆泥,那浆泥在挤压下丝丝落入锅中,翻滚的劲儿头就如同一直以来勤勤恳恳的这户傣家人,一直沿用着古老的酸浆米线制作工艺。我还算争气,虽说是第一次制作,一团泥浆被我一气呵成挤完,丝丝匀称。乔老师调侃道:“木木夕,我们决定把你留在这儿干活了。”我顺势转向主人家说道:“我留下来给你们家当小工好了。”此话一出,惹得主人家和一群老师哈哈大笑起来。
主人家在作坊外备好了一桌子调料,热情地邀我们一行人吃上一碗纯手工酸浆米线。进作坊前,我们讨论过制作酸浆米线的灵魂是酸,大家也都很好奇吃酸浆米线的灵魂会是什么?我往桌面一瞅,一瓶腌豆腐放在调料正中央,答案便在于此,它正等着我们放入烫好米线的碗中。我生来是个粗糙女子,桌子上有啥就放啥,末了没忘夹一块腌豆腐放入碗中,一碗下肚,饱饱的,口中残留着淡淡的微酸,或许是我们刚寻觅到的酸继续在我的胃中发酵,天然无害。临走时跟主人家要了电话号码,以便以后买纯手工酸浆米线。
姐东这个傣族村寨,酿酒的人家很多,我们驱车到一户傣家,刚下车,远远地就闻到了酒糟的味道。这一行人中女性居少,喜喝酒的不少,才进作坊,毕朗(傣语,意为大婶)就开始招呼我们品尝,我不胜酒力,没敢尝。傣家小锅米酒因古老的酿造工艺深得一众老师喜爱,作坊瞬间也因此变成了“购物天堂”。喜喝酒的老师纷纷向毕朗讨酒品尝,不管是新酒还是陈酒,是普通米还是糯米酿的都被“酒仙”们一一尝出,想必他们都长了“酒舌”。这户傣家的小锅米酒的酿酒工艺堪称精良,口感也深得老师们的喜爱,他们都毫不犹豫地买下几桶。从蒸馏锅旁的一桶桶酒糟方能看出这户傣家的小锅米酒生意不是一般好,就连院外的凤凰花也都嫉妒得红了树梢。
上午品尝了傣族酸浆米线、软饵丝等傣族传统美食,观摩了傣族竹编技艺,下午又到学校欣赏傣族孔雀舞表演、近距离观看传统撒苤的传统制作手艺,整整一天我们都沉浸在傣族优秀传统文化中,每一位老师都认真地体验着每一个采风项目,细致地考察着每一个角落,感受着姐东所蕴含的傣族文化魅力。
回城的时候,一棵棵随处可见的凤凰树从我眼前渐渐消失,我恍惚看到了姐东辛勤的傣家人民正日复一日地运用娴熟的古老技艺,将耕种出来的大米变成无数种类的纯手工农产品。他们是一群手艺的传承人,也是一群热爱生活的普通人。因为勤劳,他们的生活如同凤凰花一般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