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云锦中蝴蝶纹样的艺术特征与象征意义
南京云锦中蝴蝶纹样的艺术特征与象征意义
南京云锦是中国传统的丝制工艺品，位列“四大名锦”之首，其丰富的样式形式和文化内涵被公认为“东方瑰宝”“中华一绝”。作为中国古老的织锦技艺最高水平的云锦，在2006年首批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南京云锦的珍贵之处在于经历过数百年的岁月，在当今时代依旧保留着传统手工织法，而非大批量机器制造。云锦编制的一针一线都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而云锦图案也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艺术特征，本文主要是从云锦图案中的蝴蝶纹样出发，分别研究其图案的流变，艺术特征，象征意义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
起源与发展脉络
在中国传统纹样史中，动物纹样占有很大一笔江山，蝴蝶纹样是动物纹样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根据现有的史料记载，最早的蝴蝶纹样可以追溯到六千万年前，考古学者在河姆渡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发现石制器物上有类似蝴蝶造型的纹样[1]。在丝织品上的首次出现是在唐代[2]，盛行于宋代，在明清达到了巅峰。蝴蝶纹样在人们心中长久承载着传统吉祥观念和审美内涵。
唐代时期的社会整体更加富饶，因此那时的蝴蝶纹样展示了唐代独特的富力华贵的艺术风格。唐代蝴蝶纹结构严谨，以曲线为主，装饰性强。唐代的织锦服饰中蝴蝶纹有单独和组合两种形式，单独纹样有对称式与非对称式、抽象式与具象式，组合纹样有对蝶纹、散点式蝶纹以及与植物组合成团花式蝶纹[3]。在唐代的蝴蝶纹样中，出现了一种蝴蝶与华丽的唐草纹协调搭配组成的纹样——“蝶恋花”纹。唐代的蝶恋花纹造型简洁，以花卉为主，蝴蝶穿插其中，且呈现出向上飞舞的姿态[4]。“蝶恋花”纹最早是在陶瓷纹样中出现，后来这一题材广泛运用于织锦中。
宋代推行“文治盛世”，文人贤士在宋代有着显著的地位，含蓄的文人风气也影响到艺术方面。宋代蝴蝶造型细腻写实，色彩清新淡雅，受到宋代花鸟画的影响，宋代丝织品中的蝴蝶纹大多色彩简洁优美，形态造型逼真，像宋代缂丝作品中的《蝴蝶·山茶》中的蝴蝶采用的展翅的姿态，点缀在山茶花之间，整体构图秀雅完整，色彩清新。其中蝶翅使用抱缂法，蝶须以构缂方式展现[5]。宋代社会整体受到文人影响，其文化艺术方面也同样依循“静为依归”的美学思想，因而蝴蝶纹样也通常偏向写实风格，结构细腻真实，色彩淡雅，具有恬静优美的艺术风格，反映了当时文人含蓄内敛的情感。
明清两代织锦行业高速发展，留下很多宝贵的作品。明代的蝴蝶纹样是在前代蝴蝶造型的基础之上不断变形夸张，并与花卉瓜果的纹样结合，使题材富有吉祥的寓意。明清两代蝴蝶纹样之间的不同点在于，明代的蝴蝶纹样相较于清代的蝴蝶纹样在造型上更加严谨收敛，整体结构还是依据宋代时期的蝴蝶纹样演变而来，在丝织品的运用中也更加写实，具有“绘画性”。而清代时期的蝴蝶纹更加华丽繁复，极具装饰性。
蝴蝶纹样的装饰性在清代达到了高峰，由于资本主义的萌芽，以及西方文化的流入也对传统蝴蝶纹样产生了影响，这个时期的蝴蝶纹样更加夸张华丽，造型繁缛、线条复杂纤细，呈现出奢侈华丽、庸俗做作、色彩繁杂的蝴蝶纹样形式[6]。纺织工业的不断进步使得南京云锦在清代达到了鼎盛时期，云锦是为清代皇家贵族或社会上层人物所制作，所以在图案的装饰性上极为华丽夸张，复杂多变，其织绣用线也多为金线或孔雀羽毛等，更加突出了蝴蝶纹样的华丽富贵，体现了当时云锦工艺的精湛，和皇族权贵生活的奢靡。
无论随着时代的发展蝴蝶纹样怎样变迁，都始终代表了当时人民对蝴蝶赋予的美好的内涵，以及多变的造型和吉祥的寓意使得蝴蝶纹样一直流传至今。
蝴蝶纹样在云锦织物中的艺术特征
蝴蝶纹样在云锦图案中是其重要题材之一，由于云锦在清代的发展到达了顶峰，因此云锦中的蝴蝶纹样也继承了当时清代主流的蝴蝶样式，较为夸张华丽，线条飘逸灵动，姿态飞扬，常与花卉瓜果结合，组成不同的形式结构，也代表着不同的寓意内涵。
“散花”是云锦图案中常用的一种形式结构，其中又分为规则式散花和自由式散花。由于蝴蝶是代表自由浪漫的一种图案纹样，因此蝴蝶纹样在南京云锦中常用自由式散点构图。曹雪芹的小说《红楼梦》中第三回中王熙凤“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贾宝玉“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7]就被证实为身穿的正是由江宁织造府制作的“缎织五彩百蝶纹绵袍”[8]，其图案又被称为“百蝶穿花图”。这件云锦服饰上的蝴蝶纹样就是采用的自由式散点构图形式，整件服饰的纹样上布满了九十余只蝴蝶和六十余朵花，受到乾隆早期朝代的影响，服饰纹样上的蝴蝶较小，但细腻精致，以大红蚕丝作经纱和地纬，在蝴蝶纹样与折枝花卉纹样的外框以片金绞边手法勾边，内部以彩色蚕丝挖梭织成的织金妆花缎[9]。这件服饰是蝴蝶纹样在云锦面料上的一大代表，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折枝”是另一种蝴蝶纹样在云锦织绣中会运用到的形式。折枝格式的纹样通常在主题花头上会点缀蝴蝶和花叶，这样的蝴蝶纹样造型主题又被称为“蝶恋花”纹。造型夸张华丽，却又疏密有致，富贵中又不失精巧([10], pp. 47-49)。古人将“蝶恋花”定位为爱情诗歌中的一个典故，用以形容相爱的人投入的感情或者相伴的幸福，或者是燕尔新婚之时漫步花园，人与花鸟蝶在一起的情形。
唐代时期，蝴蝶纹首次出现在织物上，而在宋代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蝴蝶恋花图案广泛用于织物的装饰花边，直至明清两代，这一图案达到巅峰。各式蝴蝶恋花首饰和纽扣精致无比，使织品和器物上充满了蝴蝶翩飞的浪漫氛围[11]。“蝶恋花”纹样婉约雅致，含蓄美好，是蝴蝶纹样中一大经典纹样形式，与云锦的结合华丽优雅，又不失精美。
蝴蝶纹样的象征意义
爱情象征
“庭院深深深几许，暮云收尽溢清寒。夜深非木偶，不语自巍然。”李商隐的这首《蝶恋花》中，蝴蝶作为恋爱的象征出现在诗歌中。蝴蝶是爱情的产物。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由于蝴蝶成双成对出现的定式，像极了古代相恋的双方。而蝴蝶本身美丽的外表更加预示着爱情的美好，因此蝴蝶意象之中便多出了一种浪漫爱情的意义。当梁祝化蝶的故事出现时，蝴蝶就不再仅仅是出现在幸福美满结局的小说当中，梁祝的故事为蝴蝶的寓意带上了一层凄美的色彩，因此在凄婉的爱情文学作品中也常常有蝴蝶的身影。与此同时在绘画作品，陶瓷花纹，服饰花纹中也常常出现双蝶的花纹样式。
吉祥寓意
随着时代的发展与经济的提升，蝴蝶纹样的应用也发生相应的改变。以往固定的蝴蝶形式纹样逐渐减少，而是更加追求更加轻快，活泼的样式，做到“图必有意，意必吉祥”。在明清两代蝴蝶常与其他动植物相结合组成吉祥寓意。
蝴蝶和猫咪的结合常常代表着长寿的吉祥寓意，《礼记》中说“八十、九十曰耄”，《毛传》又云：“耋，老也，八十曰耋。”，因此耄耋之年常被用来形容老人长寿的吉祥寓意，“猫”“蝶”正是取自“耄”“耋”的谐音，这种做法早在宋代已经出现。明代画家徐文长作的《耄耋图》中描绘了两只猫咪戏蝶的场景，猫咪活泼可爱，蝴蝶轻盈飞舞，整幅画的场景充满了活力。
瓜果与蝴蝶组合在一起的寓意通常代表着多子多福，子孙满堂。“瓜蝶绵绵”源自诗经中的“瓜瓞绵绵”，这里的“瓞”的含义是小瓜，有许多瓜的含义就代表着子嗣兴旺，“蝶”也是取自“瓞”的谐音，瓜纹与蝶纹相对应，代表着对子孙满堂，后代连绵不断的向往[12]。在晚清时期的大年三十，百官要向慈禧行大礼，仪式开始前就会先在慈禧的房间里摆满瓜果和两箱蝴蝶，行礼开始便会将蝴蝶尽数放出，这时太监会喊到：“太福晋年年吉庆，瓜瓞绵绵”，意思是祝慈禧健康长寿，祝皇室多子多孙，江山后继有人[13]。
民族象征
黔东南苗族地区将蝴蝶侍奉为“蝴蝶妈妈”，他们的日常用品服饰上常出现蝴蝶的元素，苗族人民将“蝴蝶妈妈”视作他们的祖先，又因为蝴蝶的繁殖能力很强，因此苗族人民将蝴蝶作为民族象征是希望“蝴蝶妈妈”可以庇护每一个苗族子民，使得苗族子嗣繁多，民族兴旺[14]。
苗族的蝴蝶纹样常出现在首饰、服饰、餐具、建筑中等等。蝴蝶是卵生昆虫，身材娇小，交配后一次产卵无数，繁殖能力且生长速度十分惊人。苗族借此蝴蝶纹样来希望自己的民族也多子多福，不断壮大，他们会在女子的服饰上绣上蝴蝶纹样，隐含着对生殖的崇拜和生命延续以及对子嗣繁衍的祈盼[15]。在苗族发展的鼎盛时期，由于战乱的平定，苗人过着隐居世外的生活，物质的丰富使得苗人更加注重精神的富足，这时候的蝴蝶纹样也更加多变丰富，也常与其他图形组成富有吉祥寓意的图纹样。蝴蝶纹样作为一种图形寄托着苗族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以至于至今蝴蝶纹样在苗族依旧被视为一种民族的象征。
云锦中的蝴蝶纹样的现代应用创新
南京云锦发展到现如今，不断在尝试新的发展道路，做出了很多创新的改变，从开设专业的云锦研究所到引入数字化的技术，无不是在遵循着非遗传承的保护道路。
南京云锦研究所也根据蝴蝶的样式推出了一系列的蝴蝶胸针，四款胸针的造型精致小巧，织绣精细，色彩古典高雅，在市场上的反响得到了空前的火爆。然而除此之外，南京云锦中的蝴蝶纹样没有更多的创新与应用，传统理念的保守始终没有让南京云锦得到更进一步的发展，此外，云锦制作周期长，工艺复杂，使得传统手工产量达不到日新月异的市场需求。因此，南京云锦需要做出符合现代市场的创新与传承。
将人工智能技术引入纹样创作中。云锦的织造虽然不能用机器来完成，但纹样的创作可以利用计算机的算法来生成，例如苏绣就运用过人工智能的技术来辅助设计。人工智能作为一种新兴技术，近年来发展迅速，目前也不在是以往的弱人工智能阶段了，人工智能已经可以处理更加复杂的数据，思维模型也更加贴近人类。因此像蝴蝶这种花纹复杂的生物，人工智能的算法可以生成无数种可能，像大悲宇宙的“虚拟蝴蝶”，就是利用对抗神经网络来生成虚拟的蝴蝶(类似见图1)，在这套系统中，每分钟可以生产6~7只完全不同的蝴蝶，而到目前为止，大悲宇宙的虚拟蝴蝶已有超过60万只了，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加。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如果将人工智能技术与云锦相结合，在一部份上可以弥补云锦周期长的缺陷，并且可以创造出无限种可能(类似见图2)。
Figure 1.Virtual butterfly of the great compassion universe
图1.大悲宇宙虚拟蝴蝶①
Figure 2.Digitally generated butterflies
图2.数字生成蝴蝶①
南京云锦旅游纪念品一直是云锦产品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一个品类，南京的旅游资源丰富，旅游产品也是让游客最直接能感受到南京文化资产的一种方式，而中华虎凤蝶作为南京的活名片，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也是南京的特有蝴蝶物种。将中华虎凤蝶的元素与云锦结合，不仅可以实现云锦中蝴蝶纹样的创新又可以实现生物保护与非遗传承的双重效果，这样的云锦旅游纪念品就能直观的被消费者所接受，不再是以往的华而不实或毫无创新的旅游纪念品了。再适当运用网络的营销，为南京的云锦市场打开更广阔的前景([10], p. 210)。
结语
综上所述，蝴蝶纹样在纹样的发展史上有着重要意义，不同的时代发展造就了绚丽多彩的蝴蝶纹样。在织物中的蝴蝶纹样受到社会、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因素的影响，同时基于不同时代下人们审美的变迁，蝴蝶纹样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也代表着人们对于一种符号的崇拜和美好生活的向往。研究南京云锦织物中的蝴蝶纹样同样拥有着巨大的意义，无论是从史料记载还是文学作品中的云锦服饰，在现代的传承和创新方面都有重要影响，同时在云锦的创新发展过程中要活用现代技术，与之相结合来创造更好的发展。挖掘地域性特色与云锦技术相结合，打造更加具有文化符号的设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