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书法评价标准大揭秘
中国古代书法评价标准大揭秘
“二王书之经也,颜、坡书之传也。其余则诸子百家耳。”明代书法理论家项穆在《书法雅言》中的这句评价,道出了中国书法史上最重要的几位书法家的地位。然而,书法作品的优劣评判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时代变迁而发展。从古代的“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到现代的多元评价体系,书法艺术的审美标准经历了怎样的演变?
晋唐宋:书法审美的三个维度
“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这一论断最早见于清人梁巘的《评书帖》,是对中国书法史上三个重要时期审美特征的概括。然而,深入研究会发现,这一概括并不完全准确。
“韵”字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含义。东晋时期,它更多指代人物的风雅气质。例如,《世说新语》中记载“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这里的“韵”就是形容事物的风雅。而到了宋代,“韵”字则更多用来形容书法的意态美和风雅,如黄庭坚所说:“论人物要是韵胜,尤为难得。”
实际上,东晋时期更强调“意”。这种“意”源自《周易》中“圣人立象以尽意”的理念,标志着书法已由“形势”转到表现人的主观思想。王羲之曾说“顷得书,意转深,点画之间皆有意”,这正是晋人书法的精髓所在。
唐代则以“法”著称。唐太宗酷爱书法,崇尚王羲之,使得王书成为一种典范。由于上行下效,形成了初唐学古风气,法度也随之日渐完备。欧阳询、柳公权等人的书法,无不体现出严谨的法度。
宋代则转向“意”。宋人论书的“尚韵”从品藻人物转化而来,如黄庭坚所说:“论人物要是韵胜,尤为难得。”这种“韵”更多指书法的意态美和风雅。苏东坡、黄庭坚、米芾等人的书法,无不体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和文人意趣。
三大行书:书法境界的最高体现
王羲之、颜真卿、苏轼的书法作品,分别代表了“天下三大行书”,也是不同时期书法审美的最高体现。
王羲之的《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是在一次文人雅集中醉后所作。当时是农历三月三日,王羲之同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来到绍兴兰亭,按照习俗人们都到水边嬉游,感受春意,有洗去秽气的寓意。随着酒杯一次又一次的从上面往下漂,被罚酒的人越来越多,诗作也是越来越多,当有三十几篇诗作出现的时候,有人提议要把这些诗作汇集起来,准备出一篇诗集。出诗集当然就要写一篇序文,谁来写?大家想来想去就说王羲之。王羲之乘着酒兴,用鼠须笔在蚕茧纸上,写下了这篇名垂千古的《兰亭序》。这篇序文,不仅文辞优美,而且书法更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通篇28行,324字,字字珠玑,行行锦绣,笔势流畅自然,结构疏密相间,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境界。
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是在巨大悲痛心境里写的。唐代安禄山叛乱,敌军劝降,颜真卿的哥哥颜杲卿不从,敌军便当着颜杲卿的面把他的儿子颜季明的头砍下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断头,颜杲卿依然坚守着忠诚,破口大骂,誓死不降。敌军没办法,只能把颜杲卿的舌头割下来,这就是后代文天祥正气歌里所说到的“为颜常山舌”典故的由来。一年以后,颜真卿反攻,收复常山,人们才在废墟之中找到了他侄子的头颅。面对着他的头颅,在悲恸气愤的情绪中写下了这篇“抚念摧切,震悼心颜”的《祭侄文稿》。这篇祭文,字字血泪,行行悲愤,充分展现了颜真卿的忠义精神和书法才华。从第八行开始,随着感情的激发,字的轻重大小错综而出,字行也开始倾斜,并有大面积涂改,颜真卿愤怒之情开始涌动。到第十四行的“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天不悔祸,谁为荼毒”时,对奸臣的义愤,对乱贼的仇恨,对亲人的哀伤,百感交集,一齐迸发于胸间。这说明了颜真卿写此稿时的唯一原则就是一任感情的倾泻,而不复较其书体是真,是行,是草,因而达到了合情即合理的艺术境界,充满了对安禄山叛军的刻骨仇恨和对贤侄、亲人们的无限思念及深切哀悼。后文转到对侄儿的抚念与哀悼,由行入草,并有多处改写,颜真卿仿佛进入情感的旋涡之中,笔势连绵,有如老泪滂沱,不能自已。尤其是祭文最后的“呜呼哀哉,尚飨”,颜真卿的悲愤痛心之情达到了极点,情感终于挣脱了法度的束缚,笔下几乎“书不成字”了,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境界。
苏轼的《寒食帖》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是在人生最落寞的时候写的。45岁这一年,苏轼仕途不顺,被贬黄州,生活上拮据无靠,团练副使仅是个八品小官,俸禄微薄,生活窘迫,不足以养家。《寒食帖》是他谪居第三年的一个寒食节,刚好遇到雨天,连月不停的雨季,海棠先是盛开,又在血风腥雨中凋败,如脂如雪的海棠,最终却飞落泥沼。窗外的乌鸦吊着值钱飞过,仿佛迷失很久的灵魂,已找不到归宿。冰冷的炉灶,潮湿的芦苇,郁结的愁绪,似穷途末路。苏轼心中顿生悲凉,于是,提笔写了这首诗:“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字字凄凉,《寒食帖》写的可谓炉火纯青,情感波澜起伏,特别是“哭涂穷”这三个字,字形猛然放大,突兀地出现在读者而前,产生令人心惊胆战的视觉冲击力。在这里他写到了伤久雨、伤贫困到伤贬谪之悲,但苏轼并不是一个脆弱之人,被贬黄州时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透露出东坡在面对如此凄凉环境下,坦然面对人世风雨的镇定。他的心胸像一片大海,对风雨变化虽敏感,但总体上仍摇之不浊,处惊不变,失意淡然,任天而动,坦然行世。林语堂先曾评论苏轼:“总之,我们所得的印象是,他(指苏轼)的一生是载歌载舞,深得其乐,忧患来临,一笑置之。”苏轼的确是一个乐天旷达之人,一生一生虽屡遭政治迫害,成年颠沛流离,辗转奔波,足迹踏遍了天南海北,一直过着逆旅过客的生活,但他却能努力地寻求自我解脱,达到常人难以达到的豁达超逸境界。回观《寒食帖》,不懂苏东坡字的人会觉得这种字很容易写,可是黄庭坚就说这种字简直美得不得了,因为它是率性而为,自然而不做作,如果东坡居士没有经历如此磨难,就不会创造出情感饱满的作品。所以它是最难的,难的不是技巧,而是难在心境上不再卖弄。
现代书法:传统与创新的融合
进入现代,书法艺术面临着新的挑战和机遇。著名书法家邱振中提出,现代书法应从形式和内涵两方面进行评价。形式上要与传统有较大区别,特别是在线结构和章法上;内涵上要能引发现代精神生活的共鸣。
邱振中强调,一件现代书法作品必须接受包括现代造型艺术——抽象绘画艺术和传统书法文化在内的多方面的检核。忽略其中任何一个方面都不可能对作品进行准确的评价。我们应该做的是,在把握书法核心与文化内涵方面,与传统杰作进行比较;在空间构图的独创性上,与现代抽象杰作进行比较。不这样做,便可能导致一种“伪现代”。
结语:书法评价标准的延续与创新
从古代到现代,书法评价标准经历了从“韵”到“法”再到“意”的演变。每个时代都有其独特的审美追求,但又都建立在对传统的继承之上。现代书法在追求创新的同时,更需要深入理解传统,才能创作出既有时代特色又不失书法本质的优秀作品。
正如邱振中所说:“没有深刻的现代感不可能创作出好的现代作品,但有了深刻的现代感,也不一定能创作出好的现代作品。”这正是书法艺术的魅力所在,也是其评价标准的复杂性所在。在继承与创新的辩证统一中,书法艺术才能不断向前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