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简》:乡土精神中的怀旧情绪
《时光简》:乡土精神中的怀旧情绪
《时光简》是一部充满着浓郁乡土情怀的散文集。作家胡宝林以其抒情的笔调、自然流畅的语言链条,在生命思考中表达着深意、在人文精神书写中强化着感染。尤其是贯穿全书的乡土情结,更表现了作家对乡村生活的深刻感受和认同。
一、乡土情结与怀旧情绪
这种乡土情结,与当下人们普遍怀旧有一定联系。“整个春节,豪放悠扬的秦腔在村庄上空飘荡,臊子面的香味醉了乡村。这是最美好的记忆。即便远在千里之外,一提到‘西府臊子面’,味蕾就无法遏制地产生追寻这种味道的冲动。”臊子面的“美味乃一方水土于人的恩赐”,其实更是一种精神的回望,在二十四节气中陆续展现出乡村生活的日常。无论是的惊蛰时分的灼灼桃花,“给人们带来春天的感受”,还是立夏十分的“以酸枣果覆,剥了构树皮压烂做食物充饥”;无论是放蜂人的喜怒哀乐,还是军医母亲的葬礼,这些景象都是对故乡民俗风情的描摹,对雍峪沟自然景观的刻骨铭心。无论如何,乡村生活是充满吸引力的,因为一个人、一个民族无不是带有乡土性的,胡宝林的乡土性,在于他表达着人们对传统文化、自然生活、人情世故的共同情感和价值判断,其实更像对故乡进行着考古,从不同的碎片中,努力还原着普通农民的琐碎生活和艰辛。正如作家自己所言:“二十四节气里的村庄,村庄里的中国。这是一个人一年的经历,也是一个民族几千年的时光。”
从个体层面上看,胡宝林的散文是随着时代变迁,任由情感纽带在不断疏离或淡化,这让读者更珍惜从前的感情经验和情感记忆。“对雍峪沟的人来说,每年春节后的日子,就是空日月。春节,聚集了所有最隆重的庆祝、最深厚的情意、最美的佳肴、最真挚的人情,就像一场盛宴大醉,也似乎耗尽了人和日子的心力,需要过平常的光景缓一段时日,日子也变得虚静。”空日月,并不是雍峪沟的特殊现象,而是中国农村发生变化的普遍,通过回忆往事、怀念故乡、缅怀亲友等方式,作家表达着自己对人生价值的认同和执着,有浓厚乡土情怀的融入,也在彰显着乡土精神的独特。
胡宝林的乡土情结,更多体现在主题关注上。天地道心,而他更喜欢借助身边的人和事,来关注小人物的生存、来表达人性的善恶、来揭示人情的冷暖,以此作为摄取生命情感的途径,不断带给读者以思考。在《村无鸡鸣》中,为了救两只歇在树上的鸡,“父亲穿着雨衣,母亲打着手电,边呼唤边用一根木棒接引,才把它们抱回家。”在《流浪人间的狗》中,喜欢一只狗,6岁的妹妹“向狗招了招小手,细声细气地喊,她竟然给狗把名儿都起下了。”人与动物的接触,无疑是生命与生命的相识相知,构成着村庄里最富有人情味道的画面。费孝通说:“这是一个‘熟悉’的社会,没有陌生人的社会。”确实如此,作家通过不同主题,陆续展现出乡村社会的独特价值和生命力,以及乡土精神的核心内涵。他不仅描写小人物的生活和命运,还探讨家庭、乡情等诸多乡村社会中的话题。可以看出,作家对乡土人文的深刻理解和认同,完全基于乡村人文背景、悲喜情感、人物性格等元素,不断融入浓郁的乡土情结,使整部作品充满乡土气息,在文学创作领域中独具特色和影响力。
二、生命哲学与精神家园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作家对生命的关注,也在表达着他对乡村社会的认知。在《时光简》中,胡宝林将乡土情结和生命哲学融合在一起,努力构筑着精神的家园。“圆圆的西红柿,从遥远的地方来到中国,来到雍峪沟,匆匆切入了一些人的老年、一些人的少年、一些人的童年,留下一些感受在一些人的骨头里,然后像风一样匆匆离去,无影无踪。”植物物种是这样,个体的生命路径亦是如此,最终都会从人的记忆中消失。看似写小人物的浓郁乡情,写草木的独特魅力,从 另个层面却写就着浩浩乡愁。
胡宝林始终关注着故乡,用心用情审视着偏处一隅的雍峪沟,在不断拓展视域的同时,也让写作更加丰富多彩,很好地体现出陕西关中西府的地域特色、风土人情,让精神家园带有着精神和灵魂,就如同是一首乡音悠远的民歌,传递出对生活的希望和热爱。
作为一种乡土田园生命哲学的体现,胡宝林对生命和乡土的重新思考,毫无疑问是有意义的。看似以二十四节气为线索,实际上是以生命的力量和规律,对人类生存状态进行还原。《周易》云:“天地节而四时成。”说明万事万物都要遵循自然规律,所以,作家回望过去、洞察现在、承载未来,其实是要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探寻力量,而这依时而变幻的节气,更像是看不见的智者,时刻在引导着农家人,跟随着“日月盈昃、寒来暑往”的时令进行耕作。
乡村,深藏着古老的审美意蕴和生命哲学,为突出作家的自我情感属性,可以从这些方面考量《时光简》:一是乡村日常生活的描写,如《五丈原庙会》《放蜂人》《流浪人间的狗》《立碑》等,看起来都是些不起眼的片段,又同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跟会是为了“将心中几月积的清寞之气驱散”;放蜂人从没有群蜂追逐的洋槐花上,看到了寂寞;而流浪狗和人之间的情感,更加彰显“自尊、勇敢而无羁的灵魂”。这些图像是繁复的、多情的,但连接起的却是村庄的日常;一是乡村自然景物的描写,如《艾生于野》《西红柿》《万物生长》等,它们始终陪伴着留守老人和孩子。虽是岌岌无名的杂树野草,可在作家笔下有着人的情感,“它们从干硬的黄土、沙石的缝隙中倔强生长,把守着这片坡坎、小路、河道,没有让水土流失,保留着我的记忆,并且让我看到生计在故土铺展蓬勃,它们才是雍峪沟最忠实的居民。”这样的价值取向,自有独特的精神指向,也让所有不起眼的乡村画面,呈现出了与爱、善、美为主体的生命意味,这些既是用时光串起的唯美画面,又是村庄中最习以为常的生活,按照着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生生不息。
毋庸置疑,雍峪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庄,或许在地图上连个针尖也扎不下,可是胡宝林情感丰富的地理书写,力图以文化的认同记录自己的见闻感受,讲述关于雍峪沟的故事。其实自古以来,文化人的骨子里都有着乡土情怀,作为一个永恒的人生命题,让作家对生于斯处的故乡,有着游子般深沉且执的的爱恋。在胡宝林笔下,无论是父老乡亲,还是田畴庄稼,或者“黑白分明,身子丰满”的喜鹊,或者流浪狗,都可以被他视为情感的歌唱。点点滴滴的乡村记忆,蕴含着独特的乡土文化品格,也反映出作家对故乡逐渐衰落的哀叹、对城乡社会对立的回望,以及故乡那些无法回避的阵痛。
贾平凹说:“作家的作品应该在中国文化的背景下写出时代的气息”。诗意的生命之美、对家乡的深情怀念,在文字中被浓缩成乡村风土人情及精神元素。作家自如地表达着对乡土的思考和挚爱,并将其融入生活的细微中。“几十年后,男孩漂泊异乡,长大成人,成为现在的我,每当走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或者乡村,看到狗的身影,听到狗的叫声,我都要停步观望--我会不会与黄再次相逢?”社会的快速发展,传统价值却在不断地被淡化或遗忘,怀旧情绪虽与乡土情结有契合之处,但更强调着传统文化、乡村风俗和人文历史的价值,尤其是对身边人和事的高度 关注和重视,对内心和生命的深层洞悉,抒发着一种扎根于乡土的精神共鸣,这无疑是作家的生命观和人生态度。
节气有自然密码,乡村生活又何尝不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常态,蕴含着对自然规律的依附和思考。作家如此书写岁月静好,是要体现独立的精神,是想探寻乡村生活中的不为人知,以这样的审美气象呈现新的审美观。“在心中酝酿了30年后,爹用了3个小时的时间,终于为爷立了碑。这个碑让一个已经逝去的人重新进入生活,走进了后辈心中。没有见过面的后辈从此和这个人有了联系。我们的荣光与耻辱都与他有关。”在当今文化多元化、城市化和现代化的趋势下,人们普遍喜欢怀旧,从中寻求一份文化归属感和情感落脚点。完全可以视其为乡村生活的日常、天地自然的变幻。
三、情感表达与文化传承
只有把对故乡的爱融化在心里,才能够如此书写。《时光简》如同一卷徐徐打开的田园画卷,用真情写就着乡村的变迁、用草木渲染着生命的中的印记。
胡宝林善于从日常生活的细微中,去发掘生命的细节,这和他生于乡村、长于乡村有关,当然,更多是他对乡村文化、农民生活深刻的认同感,从而把朴素的情感无形地融入作品。确实,在描写乡村自然景观、民俗风情、人情世故等方面,他确实很有表现力道,通过句式的多变,就勾勒出乡土文化的底蕴和内涵。这和他长期的关注、思考有关,是以淳朴的人生态度和生命观,呈现着超越物质的内在世界,这是他表达情感的独到之处。
不得不说,《时光简》是对生命和乡土的热爱和追求。作家既对日常场景进行描摹,也从草木生活中体察着最本质的生命状态;既抒发自己对生命的看法,也表达着对乡村的热爱,更强调着乡村生活的自然、淳朴和美好。这种简单的美好,对现代人来说极其渴望,有着一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觉。确实,现代城市生活的繁忙和浮躁,让人们渴望放缓工作节奏,能回归自然、能拥有简单的生活方式,但要想实现却何其困难。所以说,作家的这种精神归属,写出了现代生活的普遍存在和发展趋势,呈现出一种精神回望的深刻。
这样的探究和关注,从自然、人类和社会等多个角度,对生命意识进行着解读,让读者在阅读时更贴近生活、亲近自然,从而感受到生命的力量。这样的地域文化,其实揭示着人性的深刻,探讨了人类的文化底蕴,从中可以感受到作家独特的乡土情结,而这些可以视为胡宝林创作的生命原动力。“有些虽不能入药,却也作为一种生命,每年春来勃发绿色,让这里的黄土地变得富有生机。在我不在这个山沟的日子里,这些野草们,替我守着村庄。”“当故乡失去名字的时候,我更迫切地意识到—大地上没有一棵草的名字,都应该被叫出。让‘野’不再成为掩盖人的潦草和疏忽的前缀,让这棵草以自己的名字被看见、被呼唤、被怜惜、被温柔以待。”个人内心的情感体验,可以归结为他对自然、人类和社会的感悟,更是常写常新的情感表达。
乡土文学也是有灵魂的,呈现在《时光简》中,是以不同视角写故乡原生态的自然风光、以及自给自足的朴素生活方式。作家对乡土的热爱,不仅为作品增添了朦胧的光芒,也使情感和思想更为内敛和深邃。可以说,乡土精神让作家对故乡充满爱意,也让《时光简》中乡土性的内涵更为宽泛。现在看来,无论乡村如何嬗变,每个人身上背负的乡土精神不能轻易丢弃,终是要成为文化重塑的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