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苏小小墓旧址寻觅
嘉兴苏小小墓旧址寻觅
在中国历史上，曾有两座苏小小墓，一座位于杭州西湖孤山西冷桥头，另一座位于嘉兴贤娼弄内。本文将重点探讨嘉兴苏小小墓的历史渊源、地理位置变迁以及相关的历史文献记载。
中国曾有两座苏小小墓，讲的都是一千五百多年前南齐（479-502）钱塘歌姬苏小小的爱情故事。她的一首爱情诗，“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骚动了多少文人墨客！
苏小小墓，一座在杭州西湖孤山西冷桥头，一座在嘉兴贤娼弄内。
钱塘苏小小在杭州名声很大，但杭州早年却没有苏小小墓。1200年前唐代私养歌妓的诗人白居易（772年—846年），在杭州任太守期间，写过多篇苏小小的诗，但没有写过一篇苏小小墓的诗。
直到苏小小去世约六百年后的南宋，杭州才有苏小小墓的传闻，周紫芝（1082-1155年）一首《湖堤步游客言此苏小墓也》的传言，被南宋灭亡前的《咸淳临安志》（约1272年）定性为苏小小墓在湖堤上的实证，并渐成气候，为文人雅士们吹捧。到元代，西湖边才真正出现苏小小墓。
而嘉兴苏小小墓的记载则早得多。最早讲述嘉兴苏小小墓的，是从小生活在嘉兴，与白居易同时代的刘禹锡（772－842），他在《送裴处士应制举》诗中写道：“忆得童年识君处，嘉禾驿后联墙住，垂钩钓得王馀鱼，踏芳共登苏小墓。”他明白苏小小为钱塘人。在写给白居易的《报白君》诗中写道，“报白君，相思空望嵩邱云。其奈钱塘苏小小，忆君泪点石榴裙。（白君有妓,近自洛归钱塘）”。在刘禹锡的诗词中，苏小小家在钱塘，墓在嘉兴。
更早记述嘉兴苏小小墓的是刘禹锡父亲的好友，唐代宰相权德舆（759年～818年），他到过嘉兴，写了首《苏小小墓》：
万古荒坟在，悠然我独寻。寂寥红粉尽，冥寞黄泉深。蔓草映寒水，空郊暧夕阴。风流有佳句，吟眺一伤心。
遗憾的是诗中没有直接点明苏小小墓在嘉兴。
与白、刘同期的徐凝、李绅（772年-846年），就明确地记载了苏小小墓位置，徐凝在《寒食诗》中云：“嘉兴郭里逢寒食，落日家家拜扫归。只有县前苏小小，无人送与纸钱灰。”而写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绅，在《真娘墓》诗序中说得更为明确，“嘉兴县前亦有吴妓人苏小小墓”。唐代嘉兴为苏州（吴郡）辖县，陆广微撰写地方志《吴地记》（876年）记载，“嘉兴县前有晋妓钱塘苏小小墓”，位于七条嘉兴地理要素中的第一条。
唐代人的共识是：钱塘苏小小墓在嘉兴。
此后，宋元明清民国均有关于嘉兴苏小小墓的诗文和志书记载，从未中断。如宋初《太平寰宇记》，“嘉兴县，苏小小墓在县前，晋朝歌姬苏小小。”
虽然苏小小墓“无人送与纸钱灰”，但它一直不温不火的存在着。
嘉兴苏小小墓最后的一次维修，是自称“怀苏亭长”的民国闻人陶元镛（1879-1944），于民国初年对苏小小墓的修缮，给墓新立了一块碑，书“苏小小墓”。还题过一副联“艳迹问嘉禾，只余流水一湾，夕阳半碣；香魂埋抔土，为补绯桃两树，碧柳数株。”。
唐代嘉兴县衙有墙无城。范围较小，县衙应位于今日子城内偏北花园处。县衙前有道路向东通向苏小墓。故有“县前有苏小小墓”的说法。
到了五代晋天福时，升嘉兴县为秀州，县衙向南扩展为州治，周二里一十步，筑以子墙。苏小墓落到了子城东侧。宋代，登临子城东城墙可以看到苏小小墓，建了怀苏亭。元《嘉禾志》称苏小小墓在郡治东一百步。嘉兴县衙也从子城搬到了现在的工人文化宫处。改了方位，南宋林景熙《霁山文集》称苏小小墓在嘉兴县西南六十步。
他们的描述都指向同一个方位。
到了近代，1982年《地名志》记载自由弄（原名贤娼弄）37号内有苏小小墓。1970年苏小小墓废毁。1997年嘉兴市志，自由弄条也有关于苏小小墓的记载。还刊载了一张民国时期苏小小墓照片。注有“抗日战争前嘉兴苏小小墓远景”。但仔细一看，墓上方有亭子，显然市志的撰写者搞错了，错把杭州苏小小墓当成嘉兴苏小小墓，嘉兴苏小小墓是从来没有亭子的。
杭州和嘉兴两座苏小小墓都有毁灭重建的经历，但最终结局却完全不同。
杭州苏小小墓最后一次被毁是在1964年。过了20年，有胆识的省城杭州人和政府，在西冷桥边复建了苏小小墓，成为西湖最热络、最受欢迎的旅游景点之一。在地图上就可以找到苏小小墓，或者盖在坟墓上的“慕才亭”。
嘉兴苏小小墓的命运就要惨多了。虽然嘉兴苏小小墓最后被毁的时间是1970年，比杭州苏小小墓被毁晚了六年。但嘉兴人没有省城人的魄力，苏小小墓再也没有出现复生的机会。
曾经有过一丝机会，2019年10月7日，嘉兴子城遗址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21年，修缮后的嘉兴子城遗址公园重新开放。
在公园正东，子城东墙遗址附近小土坡上，新建了一座小亭，名“怀苏亭”，与宋时建在子城东墙上的“怀苏亭”同名。当年多少文人墨客、官员雅士，闲暇之余站在这怀苏亭内眺望“苏小小墓”，吟诗品茶。
新“怀苏亭”内正中须弥座上立了块青石碑，西面（正面）镌刻“重建怀苏亭记”，以“怀苏亭，宋代始建于子城东墙之上，因一河之隔的南齐歌姬苏小小墓而得名。”为始，以“怀苏亭与苏小小墓，乃禾城人文历史景观，昔俱毁。为展示嘉兴文化底蕴，再现子城历史风貌，在子城遗址公园重建怀苏亭。”为终。东面，正对原苏小小墓，镌刻南齐钱塘苏小小诗文，下方配以“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图。
我做着梦，梦想什么时候，亭子东面再出现一个苏小小衣冠冢。
但是，没过许久，再见怀苏亭时，须弥座和石碑没了，只有一张石圆桌和几只石鼓凳，微光瞬息，底蕴消失了。
回想六十多年前，我本可看到苏小小墓。距离希望最近一次是专程走到自由弄。
五十年代，从建国路向南到中山路（当年这里习惯称集街），向东过西延桥，就来到十字路口，向东仍为中山路（习惯称县前街），南北向为弄堂，向北是人民路（习惯称小落北），向南即为宽约三米的自由弄。
自由弄是解放后的名称，民间俗称贤娼街，因为晋歌妓苏小小墓就在弄内。
嘉兴小地方，老百姓，特别是文人官吏好面子，羞于将“娼、妓”挂在嘴上。早在宋代就将这条巷子称为盐仓巷。嘉兴现存最早的方志《嘉禾志》，就有“好德坊在盐仓巷，名义（即注释）巷有晋歌妓苏小卿之墓，故立是名。欲使人知，有'好色不如好德’之义。”的记载。清继承名“盐仓巷”。不过，在产生《金瓶梅》的明代，“盐仓巷”被称为“贤娼巷”。
但是，这里并没有盐仓。嘉兴的盐仓在南湖（宋称彪湖，元时称马场湖）东岸，元初画家吴镇所画《嘉禾八景图》第四景《春波烟雨》，就画有“烟雨楼”（北）和“盐仓”（南）。南湖东岸有两条相距约170米的小河流入南湖，河口分别建有桥梁，北侧河道稍宽，桥长，称为“大盐仓桥”，南侧称为“小盐仓桥”。这一路段称为盐仓街，民国时期还将这一区域称为“盐仓坊”。至今，在南湖老渡口南侧还有“大盐仓桥”，大约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绢纺厂和南湖路的扩建，“小盐仓桥”才消亡。
苏小小墓所在的弄堂，解放前官方和半官方地图上都标为“盐仓弄”，民国时期也有称“贤昌弄”、“贤倡弄”的。嘉兴老百姓为了分清两条以“盐仓”命名的不同道路，通常将其称为“贤娼弄”。“盐仓”、“贤娼”的发音，在普通话中有区别，但在嘉兴方言中是完全一样的。遥想宋代，也应该是先出现“贤娼”弄，再改为谐音“盐仓”弄的。
自由弄是一条角尺形的道路，北接中山路，东连县南街。南北向道路中段有一条东西向小路穿过县西河上的新桥（亦称“兴桥”），通向子城东城墙外的小路长千埭。
我走在南北向段的自由弄内。弄两侧大部分是一、二层的砖木建筑。顺向西道路跨桥走到城墙脚，也没看到什么坟墓。唯见自由弄西侧有一段是泥板墙。中段有座破旧木门，挂了锁，从门缝向里看，一片荒地。曾有过爬墙进去的冲动，但人小爬不上，只能作罢。从此失去了直視苏小小墓的机会。现在回想起来，即使当年爬进去，也看不到苏小小墓。因为苏小小墓根本就不在自由弄南北向段的西侧。
近几年一直想了解苏小小墓的具体位置，但一直入不得门。
《地名志》称苏小小墓在自由弄37号内。但37号在哪里呢？
直到看见1919年浙江第二中学学生手绘的嘉兴地图才发现苏小小墓的具体地置，这是唯一一张标有苏小小墓位置的嘉兴公开、半公开地图。
地图指向范围已经很小了，但范围还是偏大。
后经曾经居住在苏小小墓东侧楼内的老朋友指点教，上世纪六十年代，苏小小墓还在，位于自由弄转弯处向西下岸，南侧有河道，河道向东通东门大街下岸，至迎紫桥宣公桥方向。墓的东侧有住房，西侧有围墙。围墙外为河道。也就是说，苏小墓位于东门城河与洲东湾河交汇处的东北角岸上。
最近，见到一份1936年城区测绘图，在此处绘制有土堆标志，虽未标注“苏小小墓”，但苏小小墓的位置是确准了。
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城市改造的步伐加快，苏小小墓周边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给确定具体位置带来一定的难度。
苏小小墓旧址在哪里呢？
总还是有迹可循的。
苏小小墓南侧为城东河，城东河位于东大街和大年堂后街之间。城东河没填没前，南侧为府东街。府东街在大年堂后街西延伸段上。
从1982年地图可以看到，城东河填没后，河道成了府东街，位于东大街和大年堂后街之间中心线的西延伸线上。而原有的府东街和北侧建筑成了新府东街路南地块。
洲东湾、县西河河道填没后，河道成了洲东湾街，直达中山路，位于建国路与人民路之间原县西河的南延伸线上。原府东街和洲东湾（均为南北向段）及河岸均成为洲东湾路东侧地块。
苏小小墓旧址落入府东街与洲东湾街交汇处的东北角。
上世纪90年代，建国路路面向东拓宽，拆除路東建筑，直达原城北河、县西河东岸，道路扩展为28米。建国路东界与洲东湾路东界基本处于一直线（原县西河东岸）。
1995年，建国路向南延伸，洲东湾为其基干，路面向西拓宽。
苏小小墓旧址落入府东街与建国南路交汇处的东北角的绿化地带内。
更进一步的定位，可根据1965年前的嘉兴航拍图中隐约可见的苏小墓位置，以保存至今的高家洋房、工人文化宫大礼堂、南湖湖心岛为定位点，与现有的卫星地图进行比较。再次确认了苏小小墓旧址在建国南路、府东街路口东北角的绿化地带内。
你站在子城遗址公园怀苏亭前，沿着亭子东西向略偏北的中轴线走95米，就到了老嘉兴人曾经知悉的苏小小魂魄归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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